先是一股腐臭气味扑鼻而来,紧接着是苍蝇嗡嗡的叫声,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干瘪的肢体,上面松松垮垮地挂着几块破布。那些临时充当裹尸布的布料颜色鲜艳,却把一具具尸体衬得像阴森的木偶。
我漫不经心地留意到,这具尸体属于一个孩子。在伤病员之后,他们往往是第二批离世的。
“又一个?”
“是啊。”
我们追寻失踪的三河部落的踪迹已有两天了,我的耐心正逐渐耗尽。纳肖巴坚持要我们一起追上他们,不然,那个向他求助的萨满可能会出于恐惧直接攻击我。我担心等我们赶到时,已经没人能接受询问了。
这个属于马斯卡吉族的分支,一个月前被定居者逐出了他们的土地,从那以后,他们便一路向西流浪。我那个,嗯,我想可以说是我的 “雇主”,他得到了一个神示,说是有一只可怕的野兽在追踪三河部落的人,还会吞噬他们。但现在我觉得,这恐怕不是他们最该担心的事。在一天的行程中,我们就遇到了不下十具尸体,他们都有饥饿致死的迹象。那些尸体瘦得皮包骨头,被饥饿的痛苦折磨得蜷缩成一团。我一点都不羡慕他们的命运。
“我们…… 我们真的应该……”
“我再说最后一次,萨满,这些事我们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做。我们耽搁得越久,死的人就会越多。”
“他还只是个孩子。”
“没错,没错,我相信那些成年人也想活下去。听着,纳肖巴,我们的约定是我帮你猎杀怪物,而不是来挖万人坑的。”
“啊,当然。你说得对,是我感情用事,影响了我们的任务。也许还有人活着。”
我真想翻个白眼,但还是忍住了。纳肖巴只是个凡人,而且至少他没把神灵扯进来,也没滔滔不绝地跟我讲悲伤有多重要之类的废话。我能理解他的痛苦,虽然我自己并没有这种感受。
“小姐,我们应该在这儿停下马车,骑马继续前进。”
“你的图什卡说得对。路太窄了。”
纳肖巴显然是在一次梦境探索中学会了这门语言。他能说一口流利的阿卡德语,可英语却磕磕绊绊,这种反差实在是有些突兀。
“那你去牵马。”
“空气中有股异样的气息,荆棘之女。我们快到了,但可能已经晚了。”
我嗅了嗅,除了松树、山间的空气,还有腐尸的恶臭,什么也没闻到。达尔顿注意到我在闻,便补充道:
“天气很冷,小姐,冷得反常。”
“我们在阿巴拉契亚山脉半山腰,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小姐。”
我早就发现这个地方太安静了。显然有魔法在作祟,时间紧迫。
“那你去牵马,把火把点上。我先去前面探路,给你们指引方向。动作快点。”
我们沿着蜿蜒的小路攀爬了一个小时。瘦弱的松树、干枯的植被,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尸体,让这个地方显得格外荒凉,旅途也十分不愉快。我所有的直觉都告诉我,这里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这里没有魔法咒语的痕迹,附近也没有什么生物。但那种影响却无处不在,就像一股陈旧的油脂味,在我的舌尖留下油腻的味道。
尽管同伴们疲惫不堪,我们还是前进得很快。终于,当我们到达一个小高地时,道路变得开阔起来。大片长满青苔的花岗岩巨石,与病态的蕨类植物交替出现。在高地中央,可以看到一个大营地的遗迹。那里有一堆火,还冒着些许青烟,此外还有破损的帐篷、陶器、篮子,以及一架破碎的织布机。
奇怪的是,这里没有尸体。
其他人都赶了过来,我抬手示意他们保持警惕。
这个高地底部相当小,最多能容纳大概一百人的营地。这片石地向左逐渐升高,而右边则是陡峭的悬崖。为数不多的几棵树,根本无法抵御凛冽的寒风。
纳肖巴骑在他的母马上,达尔顿则拿起武器,消失在黑暗中。我通过声音追踪他的行踪,直到他停下不动,这意味着他找到了一个有利的观察点。
我转身面向纳肖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左边。我顺着那股未洗净的身体和腐臭汗水的气味,来到岩石表面的一个凹陷处。我俯身朝里望去。
光线照在十几个人的眼睛上,他们挤在脏兮兮的毯子下面。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几乎散发不出什么热量。那股味道熏得人眼睛刺痛。
在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之下,我察觉到一股变质的魔力。它和纳肖巴的魔力有些相似,但回味却异常酸涩,让我想起一周前我杀死的那个堕落吸血鬼。看来,我们找到那个萨满了。至于他是否还神志清醒,就不好说了。
纳肖巴走近那个凹陷处,却立刻厌恶地退缩了回去。或许我应该提前提醒他这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不过,无论是天性使然,还是因为我不用呼吸,我对这种气味的反应都比凡人小得多。
纳肖巴用围巾捂住口鼻,开始和这群悲惨的人交谈。一开始,他的询问只换来沉默,接着,一个坐在人群后面、戴着骨制头饰的干瘪老妇人开口回答了他。她那粗糙的手指紧握着一根装饰着乌鸦头骨的法杖,声音低沉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