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的这间公寓是个敞亮的开间,卫生间的门开着,衣柜和床底下也不像能藏一个活人或一具尸体的样子。张华腾其实也不像是个给前妻喂迷药或者毒药的人——这点暂且搁置,历史上忘恩负义、丧心病狂的小白脸的底线一个比一个低。可是春晓去哪儿了呢?她的手机在茶几上,周昀枫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手机壳实在是令人过目不忘,暗绿色,显得有些脏兮兮的,跟手机型号不匹配,轮廓马马虎虎一致,摄像头那里有奇怪的空白。
“周律师找我们家春晓有什么事?”张华腾抬着下巴点了根烟,呼出一口烟雾,重音放在“我们家”上,大有一进张家门就死也得是张家鬼的意思。
这房间反正是脏了,周昀枫想,也迈开长腿走进去,张华腾坐的那个沙发对面还有个豆袋沙发,坐上去气势不佳,远一点的写字桌前是沉重的木椅,拖出来也不好看,周昀枫直接靠坐在了桌上,幸好桌子结实,春晓桌面上又收拾得干净。周昀枫笑道:“我还以为春晓跟张总已经离婚了。”说完挥了挥空气中看不见的烟雾,伸手把窗户拧开了,反正窗口对着张华腾,他靠着暖气片。
张华腾不跟他计较,慢条斯理地又抽了一口,说:“就算是离婚了,总归做过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她跟我可是好多……年了。”
周昀枫知道他为什么故意说得下流,宋氏集团和橡树科技的合作本来不少,宋经诚和自己最近却刻意刁难,甚至都不怎么掩饰,他得罪不起宋经诚,对自己却没什么顾忌,还以为是刘川生的甲方爸爸就是成杜永上上下下的爹了呢。这么个傻缺,当初是怎么跟春晓好上的呢?可见人总是会变的,有的人日新月异,有的人每况愈下,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张华腾以为把他镇住了呢,继续和颜悦色地说:“总听我们家春晓说,周律师平日里对她多有照顾,没想到照顾得这么细致,这都过年了,还来送温暖啊?”
他拿定了主意,春晓没有那个本事真笼络到周昀枫和宋经诚,她要是有那个本事自己也不会看不上她。一切不过是巧合,反正橡树科技的业绩自有别人背锅,失去一个宋氏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他不在乎真得罪周昀枫,但自己这口气是必须实打实地出出来,不然坐立难安,凭什么?
“周律师是大鱼大肉吃腻了,要清汤小菜换换口味?”他一笑,保养得当的脸上没有什么褶子,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还反射出油光来,怪不得要抽烟,自己也知道自己秽气吧。
周昀枫也笑,和和气气地说:“张总呢,怎么有空来找春晓?尊夫人不在家吗?”
张华腾骤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周昀枫跟李梓媛交换了微信。李梓媛跟大部分女人一样吃周昀枫这一款,上次平安夜活动上一见差点没有变成他的毒唯,当时就赞不绝口,这些日子也没少在张华腾面前假假真真地提起……李梓媛跟他是不是在暗中瞎聊?应该不会,可是他可以看到李梓媛发的朋友圈,自然也就可以跟她告上一状……他这么问是在暗示他知道她跟家人去了日本他才敢过来……这不就跟李梓媛那些无孔不入的闺蜜团一样可怕了吗?
张华腾的神色眼看着肃整起来,甚至全身由里到外都敛得又像个正经人了。有人就是有这种本事,能灵活自如地变出适合在各种场合混的样子,比变色龙高级多了,变色龙只变一身皮,他们可以由里到外、声音神态、行为举止都变化,最高级是毫无愧意,内核有完美自洽的逻辑,外表怡然自得,信手拈来。
周昀枫觉得厌恶,想起来他们以前的龌龊勾当和现在的虚伪嘴脸,被捉奸在床都能逼各自的合法配偶净身出户离婚,洋洋得意地开始新生活。可惜互联网不是没有记忆,在李梓媛每一张秀恩爱的照片后面都连着一串往事的尾巴,调查员甚至都不用深究,报告就已经足够厚了。
张华腾坦荡地一笑:“我太太跟春晓也是认得的,周律师可别多想,我不过是怕春晓涉世不深太过天真,要替她把把关。”
周昀枫点点头,同意道:“那倒真是有必要,人渣太多,吃一堑长一智吧。”
张华腾自然觉得不顺耳,道:“周律师,夫妻间的许多事外人没法评论,我跟春晓之间多少年的情分,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哦,春晓辞了央企工作给你家带孩子,卖房子供你出国,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混成现在这样,全是自找的。”八年婚姻,多少情分,你轻易就给忘了,你全家欢欢喜喜地跟李氏成为了亲家,举办盛大的婚礼,歌颂天作之合,欺负春晓父母不再孤身一人。
张华腾并没有脸红,甚至没有动容,只轻蔑地说:“周律师,一知半解最可怕。”
周昀枫更轻蔑:“知道多了容易恶心。”
“我就直说了,周律师是黄金单身汉,再怎么挑花了眼也挑不到她一个半老徐娘头上,现在为难我们橡树科技是因为什么?”张华腾严肃到义正言辞,连烟都碾灭在瓷盘里。
周昀枫都懒得否认或解释,只道:“你要是以为我不是因为她,那来找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