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这就去给夫人把人追回来?”
“都被你拿药喂过,还怎么用!”
路雀耍赖地耸了耸肩,珠玛也拿他十分没办法的样子,在他脸颊拍了拍,“你乖一点,别再惹事。”
路雀抚上珠玛那只手,放在唇边吻了下,她掌心的血渍印了他一脸一嘴,他却混然不觉,笑得好看。
“就让他去苏家吧,”珠玛是跟耶得赞说,“那对父子走了,那宅子里就都是咱们这边的人,空着也是空着。”
珠玛跟耶得赞在讨论自己的去处,路雀慢步跺去那扇门前,帘子在珠玛来时已经被挂起来,他能清楚地看到内室景象。
八仙桌上仰挂着胸前被捅出大洞的少女,血水顺着桌面滑落在椅面,又顺着椅腿钻进地缝。
少女像条被开膛破肚的鱼,那双眼凝望着人间,嘴巴张合目光闪烁,四肢更是像在划水那样轻悠地摇摆,只有身腹紧贴着桌面动弹不得。
少女还活着,她已经死了。
是月初。
歌声是由床角传来的。说是床角,是紧贴着地板的床与墙的角落,那里挤着一个人,她像要将自己挤出这间屋一样蜷抱身体,只在膝上露出双眼,直愣愣对着摆动四肢的月初,断断续续的曲调由她被挡得严实的口中传出。不仔细看,以为那只是个会发出声音的精美物件。
路雀站在门侧,一窥其景。那歌声忽而断了,发出声音的人看到了他,她的无神的眼中一震,顿时被注入了什么鲜活的力量。
她的脸从膝中抬起,像是要向他扑冲过来。
这时,一只手出现在了路雀肩头,那只手从小指开始,然后是无名指、中指、食指,再到大拇指,一根一根依次压上他的肩头,看上去轻巧,带着不可小看的力量。耶得赞的脸出现在路雀身后,他像是没看到这间屋子,公事公办地说,“你就去苏家,丰收节前不要出现在人前。再闹事,就把你也关起来。”
安菲菲又缩回了那个角落,抱紧了自己,她又开始哼唱那首没有词的歌,她看过来的目光中一片死灰。
路雀冷着眼角睨她,转身离开。
*
门窗大敞四开,浓郁到让呼吸都变得迟钝的桂香低压压铺满各个角落。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屋里点着灯,灯火摇曳,路雀在这飘忽的火光下同自己对弈。
棋盘上已经摆着不少棋子,两个棋奁摆在同侧手边,被两指夹着轮番落于盘上。
有人来到门前,见他大敞着门窗,似乎愣了下,随着歪嘴笑着跨进来,“夜里雨多,你不冷吗?”
来人只是苏老爷家一名普通小厮,苏老爷家有许多小厮丫头,主人不在家,伤了少爷的祸首悠闲住进来,他们谁都没有表现出丁点反感。他们仍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甚至将他这个住客照顾得很好。
比如现下,小厮端着热茶放在棋盘边。
路雀抬眼看他,说,“不冷。”
小厮大大咧咧地在他旁边坐下来,给自己先倒了杯茶,看起他下棋。
雨果然下了起来,更多的桂树叶被雨水冲刷到地面,由屋内看向院景,甚是美观。小厮看了会,嘿嘿嘿地笑起来,“你这不是根本不会下棋吗?即不围子也不吃子,想摆哪里摆哪里,糟蹋了我们老爷这好棋盘。”
“我是不会下啊,只是在哄自己玩罢了。”路雀停下动作,往外看了会,“好无聊啊。”
小厮听了,又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就要热闹起来了,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
路雀一愣,“怎么提前了?”
“没有提前啊,城主选的日子本来就是明天,明天才是个好日子。”小厮推了椅子起身,“真是无聊,好在马上就要热闹了。”
小厮絮叨念着,拖拉着脚出去了。
那壶茶已经被喝光了,留了个空空的杯子。
明天初七,为三娘煞日,迎亲嫁娶无男女,孤儿寡妇不成双——真是好日子。
路雀盯着乱摆的棋盘发了会呆,一阵风夹带细雨将花瓣和碎叶扫进了屋,屋子里和外面一样的阴冷。
院中已无人,院草翠绿,被雨叶压弯又弹起。路雀托起下巴,手肘放在桌上似在赏景,过了会,他打了个哈欠。
黑漆漆的夜,金黄落叶的幕帘,桂花点缀,翠草尽头——他们还在那里。
他的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
——还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