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节当天,依然是细雨连连,这对在叶城的人算不上什么阻碍,全城的人都跑上了街,有的打着伞,更多的则嫌伞会挡了视线,不畏地站在小雨里,遥望金桂树下那高高的戏台,光是通向那戏台的阶梯就比普通民房还要高得多。
人们挤满街巷,拼命抻高自己,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那尚空的戏台上。他们都是很幸运的人,赶上五十年一次的奇景。传闻里,歌姬的歌声能令桂树一瞬落花一瞬结果,歌中加注着对于新生轮回的祝福会顺着树根传向整片白泽地。
为生意远道而来的商人也兴致勃勃,估算着这样一棵树到底能产生多少果实,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跟城主谈这笔生意。
吉时已到,乐手在戏台下吹响喜歌,自来到叶城起就被款待在城主家、而未见真容的歌姬在一声声振奋人心的鼓点中缓缓步出。
歌姬着一身崭新喜服,头发盘成新娘样子,没戴凤冠盖头,一张脸施浓艳妆彩,甚是娇丽喜庆。
歌姬是新娘,她更是雷鸣地域当下第一歌者,这也不是一场普通的婚礼,她没有那样娇弱做作,她挺胸抬头孤身一人走向那高高台阶。离得近了,视线完全被木搭的戏台遮挡,瞧不见那棵树,也看不到那些为她而来的人。
能成为歌姬的人,最好的声音也只有五年,旁人听不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嗓音的优势马上就会被更年轻更柔嫩的声音替代,这也是雷鸣歌姬为何五年一选的原因。现在,就是她最好的五年,成为万中无一的歌姬,赶上白泽五十年一次的庆典,延续古老的传统,留下自己的名字。
她叫安菲菲,是雷鸣第一歌姬。
她的手悄悄伸进袖里,摸索着,在找什么。
这时,一只手无声息地从旁探出,看似是搀扶住她的手肘,实际则是打断了她将那东西掏出的动作。
那人穿着黑色油披风,帽子戴得严实,只能看到下半张脸,但她知道他是谁。
“台阶很抖,我扶歌姬上去。”那人也并没要掩饰自己的意思,他的嘴唇露出她熟悉的笑。
安菲菲由着他扶着自己,一步步登上高台。树冠,人群,再一次辽阔起的视线中出现这些,她看到木板搭成的大平台,她的路快到头了。
她忽然说话,“你以为我在找什么?刀吗?怕我会自我了断?”
“妳会吗?”他问。
“我不会,你明知道我不会。路雀,伸出手来。”
路雀似乎犹豫了下,这让她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她将那东西由袖中掏出,放进了他张开的手心处。她平静地说,“你跟他们是一伙的,这个我不能要。”
是那只草编的蚂蚱。
路雀微张了下嘴,安菲菲已经嫌他磨蹭一样,步上了那大平台。
那个地方,他不能去。
——他们在看着。
看台下,所有人因歌姬的出现而雀跃鼓掌,站在最前的城主夫妇脸上露出笑容,示意乐手暂歇。
鼓乐停下,掌声停下,人群也变得安静。只有落落不绝的雨敲打世间的回响,成为唯一的伴奏
歌姬缓步到舞台中央,红艳的脸漆黑的眼,虔诚地仰望那棵金桂树。
声音由歌姬身体里流泄出来,世间之最美妙不过如此,那些满脑子只有金钱与生意的人甚至唾弃起上一刻自己的庸俗狭隘。
有眼尖的人问身边人。“歌姬为什么戴着红手套?是你们雷鸣的什么传统吗?”
“哪有那种传统!太远了我看不清楚啊。”那人回答。
歌姬没有戴着红手套,站在侧梯的路雀瞧得清楚,安菲菲藏在袖中的手一直在滴血,她露出的指尖颤抖着,倒刺连着手皮被她撕得血肉模糊,因此看上去像是红色的手套。
她很害怕,她都快被活活吓死了,可她的声音还是很稳,万分的美妙。
风停了,明明一丝风都没有,金桂树的叶柄就像忽然间失去了与树干的关联,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断裂飘落。
不是一片两片,那遮天避日的巨大树冠上所有叶子,在那个瞬间齐齐掉落下来。
会被埋起来吧!人们的惊呼盖过一切,有的连忙撑伞,有的只能用手罩住头顶做无用功。那些人很幸运,他们因为盖住了头,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落叶后露出的东西。而那些一直傻傻仰着脑袋赞叹的人,烁烁放光的眼中最后剩下的只有惊悚,那些金黄的叶片不再具有神圣的意义,而是如引魂幡下四散的黄金纸钱,将他们的脸染成惨白的颜色。
金桂甜腻的气息中掩藏的血腥得以一见天日——一时而秃的巨大树蛛网般的枝杈上吊着无数人。
那些人胸口被穿出大洞,插在树杈上,因为树实在太大,显得那些在棕红枝杈间晃动的躯体有些零落。仔细数一下就会发现,数量相当的庞大。
叶与花落了就什么都没有,要说花落结果,那么这些果实就过于的触目惊心。没了叶的遮盖,雨势骤然加重,将那些垂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