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因果

小镜妖便这般怔怔地目睹着两人一个接连着一个地在自家面前倒下。神情呆愣之余，待周遭的一切都仿若失了知觉。周县令在接连逼死了云泽与程烟之后，却并未选择当即杀了她。而是为了彰显自己“勇除妖患"的美名。下令翌日于闹市之中、当着整个浮沽镇所有百姓的面儿，再行以九霄真火将她烧死。

…熊熊的焰火自高台下堆放的木柴之中燃起，难忍的灼烫自足底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像是被千百根尖锐的银针翻覆刺入一般。疼、好疼、太疼了。

透过自足下而起、袅袅升腾不息的阵阵白烟，她竭力睁开眼，费尽气力适才看清了。台下站着围观的，皆是那帮子昔日曾对云泽与程烟感恩戴德的百姓。他们自然不了解他们先前那些繁复的纠缠、周县令明显也不会徒费心神去与他们细说。是以如今的百姓们只当是一一她，便是程烟。而程烟，便是妖。昔日乍然听闻他们剿得山匪之时，一箩筐一箩筐鸡蛋给他们送来、跑得最是殷勤的王大娘朝着她足下狠狠啐了一口，嘴里不由分说地叫骂着：“亏得我昔日念着你是剿匪侠士，给你送去那么许些自己家里也舍不得吃的鸡蛋，而今看来，当真是不值！”

一双儿女皆为山匪所害，知晓他们俘获“杀子凶手"后跪扑在地、泪流满面，一口一个“大恩人！"的徐大伯亦换了副嫌憎的嘴脸：“亏我曾经还真心实意地感念过你,你居然…居然是令人作呕的妖物！”小镜妖抬眸，目光自高台之下的一张张面容上不经意似地扫过，却是倏忽笑出声来。她也懒得同他们如何分辨自己并非是程烟。只道：“我是妖也好、人也好，可我也当真替你们剿了山匪、守护了你们的平安、亦给你们之中的许些人报了杀害亲人的仇怨。”

她灼灼凝视着他们：“难道…这许许多多的恩，就因为我是妖，便全然不做数了么？”

她此言末了，台下的人群之中极为罕见地默了一瞬。却是仅仅只是一瞬，随即便又再度嚷了开。

入耳之言无非是“一只妖的话有什么好听的？”、“妖物，休要蛊惑人心！”……小镜妖此刻抽身的气力皆被那火焰夺了去，她已然懒得再听下去，疲惫得想要阖上眼。

可她亦知晓得分明，若是此刻当真阖上眼，怕是永生永世都没有机会再睁开了。

她最后深深地朝着周县令的方向望了眼，一字一句耗费了周身的力气挤出来：“你且等着，早晚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随即便昂起首，目光迎着璨目的日光。思绪不自觉飘荡回往昔记不清楚哪一日的哪一幕，彼时她尚未化出人形，云泽便是这般将她捧在掌心、迎着暖阳高举起来，他乐呵呵地道：“你这小镜子竟然会口出人言？叫句'′仙人哥哥′来听听！她当时是怎么答的，她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并未应他。而今后悔了，愿意唤了，故人却已然不再。

“仙人哥哥…”她喃喃。

她末了这一句说得声量极弱，不曾入了周县令的耳。他只闻得先前一句，遂捧腹笑道：“死于九霄真火之下，你哪里还有什么来日？莫说是来日，你连来生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此言掷地有声，小镜妖却没再答话。众人抬首望去，却见高台之上粗重锁链之内哪里有什么人影。沈师爷疾行两步上前：“多亏了咱们县令大人的恩德，恶妖已经被烧成了灰了！”

接连其后的，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县令大人大义灭妻，实乃一心为民的好官啊！"“县令大人高明！”

而那被众人赞颂不休的周县令则大手一挥，沈师爷乐颠颠地上前，便听他道：“将云公子的包裹遣人送回清元宗去，便说，"他默了一瞬，“是为妖魔所害。镜面全然黯淡下去，再度化成先前手掌大小的碎裂一片，凝于现世的镜妖指尖。

此间众人皆是半响无话。

云慈眸光沉凝，蹦跹若蝶的睫羽簌簌低垂，心下亦是一时不知晓当作何般滋味。被他们喊打喊杀经年的妖魔实则重情重义、而他们豁出性命来守卫的凡人却是如此……

镜妖适时地开了口：“那狗官将云泽的死推脱到妖魔身上，传话的人想来是不知晓妖魔有什么差别，便只道他是为魔族所害，这才有了你们后来所听闻的。”

她顿了顿，唇角微挑却不似在笑：“而你们，身为他的同门、甚至是师姐师父，却无一人想起去查探一二，便这般信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如何不可笑，云慈心想。她曾因着云泽的死，恨了那么多年的魔族，到头来不过是贪婪之人的“替罪羔羊"罢了。而她自以为淳朴良善的凡人却是将他们当傻子一般欺骗。

众人此刻俱是垂首不言，面上无非是羞愧与惊愕。沧琰却倏忽抬起首，目光紧紧凝进镜妖眼里，不合时宜地开口道：“可若是如你所言的这般，你早该在三年前，便死得连一丝灰儿都不剩下了。”经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也有些回过味来。路鸣眉心微蹙：“确实……我从前亦当真不曾听闻过，有谁能在九霄真火之中活下来。”镜妖面容垂敛：“不错，当日困于九霄真火里面的我，确是已经死了。“顿了顿，却又继续道，“可我是镜妖，只要我的本体还剩下一小块，便死不成的。”她阖上限："如此说来，还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