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是个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动作。
当然,正是因为太过自然——瞧他整个把手绢从怀中掏出的动作,再自然地、极其关心要为她额头擦拭。可以想见,两人从前关系和状态如此般又是惯熟和时常发生。宋喜喜简直像被毒蛇猛兽倏然靠近一般,对方熟悉迫人的味道。她吓好大一跳,赶忙躲避三舍。
当然,这时歇凉的农夫们依旧拿着镰刀割谷去了,没什么人格外留意关注他俩。
喜喜豁然看见对方从怀中所掏出的那一张素白的手绢,某些场景轰然而至。
总之是,那帕子是她之前揣在自己身上的,又送了他。
宋喜喜慌忙把对方手中扬起的帕子夺过,涨红秀面急于往袖中塞,浑身又在不住隐抖,想了想,瞥见脚下正好是挨着田埂边的一个小水沟。她一气之下,干脆就把帕子扔沟里去了。帕子在泥污的沟里很快打湿染黑,上面还有些小虫在爬。
宋时宴触眸惊讶,“三姐,你,你把帕子……”
田野里此刻仍旧传来欢快忙碌声音。有小孩在田间蹦蹦跳跳拾稻穗。“四弟。”喜喜却不看对方那眼睛,依旧避嫌努力往前走几步,一边撇清似,边给对方说。“我有件事,想和你声名一下。你最好听清楚,听明白。”
宋时宴跟上她,笑。“什么事?”
宋喜喜道:“我想,我们以后最好是不接触,不说话。”
宋时宴愣住,“哦?为何?你又生我什么气了是不是?”
喜喜徐徐转身,从肺间提心吊胆深呼口气。
对方那双笑眼实在温柔深邃,整个人确实散发着某种邪肆魅惑的气质。
喜喜一想到从前种种,险些膝盖打闪,站不稳脚步。
好像不对,也不对,要彻底打发这张狗皮膏药,似乎光这样说也没有用。
怎么可能会有用。
他可是他们宋家的仇人呐,是要毁灭她,恨不能直接把她拽入十八层地狱的变态恶鬼。
喜喜心烦意乱,因暂时没想好一个可以正确处理的应对解决措施。最后干脆也不理这人。离他离得远远地,弯身捡起地上一把镰刀,继续割谷子去了。宋时宴用手揭了揭头顶草帽,嘴角噙着一缕幽深莫测笑。
知道这宋喜喜就是个二五眼,小蠢货,如看小菜鸡似,便也没太当回事。
当然,喜喜身上的一切一切,她的情绪,个性,想法,喜怒,仿佛就从来、压根他没当回事过。喜喜接着去帮齐老汉田亩割稻谷,割着割着,手袖擦擦额上热汗,那齐老汉却忽然想到什么,看见她说,“这位姑娘,我好像从没见过你。你是?”
旁边宋珍珍听闻忙解释道:“齐伯,这位是学士府的三小姐。”
“啊?什么?三小姐?三小姐不就是你么?”
齐老汉迷惑。
宋珍珍颇尴尬,便说,自己其实才不是真正的宋家三小姐,就又把喜喜小时候走丢,如何又认祖归宗的一些事娓娓道来。齐老汉明白,一口一个阿弥陀佛,“哎,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又感慨地说,“你们宋家人个个都那么好心肠,老天爷不会瞎眼,总是会保佑你们的,现在一家子终于团聚,真是太好了!”当然,但凡这老人家一上岁数,就不免话多。说到宋家人如何好心,自然又充满感激扯到宋家人是如何对他们天大恩情,可不,这便罢了,如今你们这些公子小姐们还亲自下田帮俺们劳作,工钱不要,颗粒不收,让他们一家如何过意得去呢。
又当然,这一话多,不免有些糊涂说错什么。
喜喜开始又见这齐老汉如此一番感激涕零,心想,是啊,就像这齐老汉这样的百姓一样,如今,他们对宋家人是赞不绝口,一口一个有天恩,可是,若干年后,自己任由事情发展,那时的宋家,拜那宋时宴所赐,整个家族坍塌垮了,青史竹帛,背负累累的臭名和骂声,到那时候,像齐老汉这样的底层百姓又怎样看他们?
想到这,不免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悲凉叹息。
而这一惊惧叹息,便化悲愤为力量,手中的镰刀飞快,刷刷地,仿佛把面前一根根稻谷全都当成那宋时宴的人头。
齐老汉看得笑了,对宋珍珍道,“你们都说,这姑娘才是贵府上真正的三小姐。呵呵,依俺们看呐,倒是不像!”
眼光语气对准宋珍珍,同时把话也说得高声响亮:“比起这位,真正像个小姐的,倒是你。”
“……”
宋喜喜手中镰刀一顿。
宋珍珍闻言至此,整个脸都紧张变白了。
齐老汉还在乐呵呵地笑。其实,他本意是说,就光是看这下地割谷子的熟练动作,喜喜对比宋珍珍的麻溜,利索,一看就是乡野间长大的。偏他又不会说话,分明是夸,却说出来是这样一股很不好的味道。
宋时璟等忽不小心也刚好听见了。
宋时璟赶紧用手捂唇咳嗽几下。那宋时简表情更怪,立时瞪大了眼。当然,还有宋时宴,忽然听得一愣,俊眸轻眯,好像在等喜喜的反应。原来,这几个人都一致认为,宋喜喜彼时听了这齐老汉话,肯定要发飙,要暴怒,对齐老汉,尤其是宋珍珍甩脸色,言语羞辱。
或者把手中镰刀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