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错落长庚明(五)(4 / 4)

踏着月色,却见一人影缓缓靠近。

“你还去吗?”

那人行步从容地走了过来,背对着月色,瞧不清样貌,只听到声音平和又安然。

如鸢双目婆娑,半晌平复胸中哽咽,竭力想要把眼睁开些去瞧那人,却始终瞧不真切,只看着模模糊糊的月光映照其身。

“我......”

来人问得很认真,并没说是去哪里,不知怎的,如鸢却知其何意。

如鸢没有立即回答,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一问。

她这辈子运气不大好,走到泽月山前便先跟别处山贼打过架,遭了暗算,而后才上小泽山,便遇上疾风寨这伙山匪,被胡一刀打得她这般半死不活,还誓要将她碎尸万段。

她会被胡一刀追上,在山野中惊惶地逃一夜,会似血人般匍匐倒下,最终被胡一刀踩在脚底,逼她进入荒洞,想看她被野兽虐杀掉。

会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第二天就被困在山顶上,会从山坡上摔下,会因为晚归深困于山间,遇上数不清的鬼猴子山魈,险些真的将她虐杀。

再往后去,仿佛还有许多苦难......

不觉间如鸢陷入沉思,这世间大的小的倒霉事真是都叫她遇上,想着想着,目光却跟着望向苍穹,瞧着苍青的夜空愈起了许多星辰。

她本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在这世上苟活如蝼蚁。

每天都很想阿爹阿娘,每天都想有人能再叫她一声鸢鸢儿。

也每天一睁眼,都在无人知晓处,无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儿。

身如浮萍,逐水飘零,每天还能睁开眼,便已是万幸。

再后来,她便想起那个人。

纵然有些事无疾而终,但泽月山的天永远都有星星。

那个人,是她在漕运做工赚些散钱时,深夜在码头上卸完货后累得要死要活,然在渡头上一躺下,就会想起世间还有这样的人。

是她在世间的泥泞里挣扎着前行时,一眼涌上心头,如明月高悬,警醒她在这世间也不是全无所念。

她本以为,身如飘萍,从来茫然,不定哪日就死在街角死在荒野死在深山,死在任何无人知晓的地方。

可心有所念,她便还能活下去。

半晌,那人都并未催促,如鸢忽然浅浅地笑道:“去,如何不去?”

朗月浩浩照亮无数微星,也照着如鸢嘴角的畅快毫不掩饰,她吃痛地长抒一气又沉了下去,跟着便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纵然踉跄两步,却仓啷一霎拔出宝剑立在地上,撑住摇晃破碎的身躯。

如鸢极为确信地望着那人,目色辽阔而敞亮。

万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