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支舞是华尔兹,旋律悠扬,舞步也更轻缓。
石碑先生的臂膀松松地环在雪伦背后,他正适合跳这种缓慢的舞曲,宜静不宜动,更显出他的沉稳可靠,而不是像个活泼过头的莽撞青年。
他像是很愉快,整个面部表情都舒展开了,温和地对雪伦说:“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但您总是在替我解围。感谢您,格林小姐。”其实在第一次见面时,眼前的小姐并没有告知芳名,这一次也没有,这是他刚才“听墙角”才知道的,但为了这个名字,那些对自己的攻击之语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哪里的话,Mr——”雪伦难得地语塞了,随即面露窘迫。
因为对方叫了她的姓氏,于是自己也想称呼一下,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但话到嘴边才惊觉,要从记忆里挖出一个只听过一次的姓名是很难的。他叫什么呀......比起叫错名字,是不是干脆不出声还好些?
石碑先生也沉默了,深灰色的眸子里似乎闪过倏忽的失落之色,随即抿着唇开口:“雷蒙德·斯特兰德。”
“雪伦·格林!”雪伦赶紧接话,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脸上尴尬的殷红还没有褪去,小声地表达歉意,“这次我不会忘记了,斯特兰德先生。”
现在,石碑先生终于有了他的名字。雷蒙德迟疑了一瞬,还是沉声加了一句:“希望您说到做到,格林小姐。”
这实在是他想要表达的真心话,但他又不想雪伦认为这是在讽刺或是说教,于是紧跟着问起了雪伦哥哥的职业,又问她有没有去过伦敦——他还是头一次在社交场上问如此模式化的问题,但不论如何,恭喜他们总算进入了“社交”的正常流程。
年轻男女们都是通过跳舞时的聊天加深彼此的了解的。
但一支舞的时间显然不会太长,等雪伦了解到雷蒙德长住伦敦,参加过皇家军队并即将在政府军事厅任职;而雷蒙德知道雪伦的父亲曾经是名男爵,但现在男爵的头衔由一位表兄继承的时候,舞曲音乐也就停下了。
大厅中央的人群渐渐疏散开,大家重新休整闲谈起来。
忽而,大厅的一角响起一声惊呼,令人意外的是它并不来自于容易受到惊吓的淑女,而是一位男宾——“斯特兰德!”他大概意识到自己的一惊一乍引人注目了,当即压低了声音,“是我所知道的斯特兰德吗?巴斯的伯爵大人?”
“除了那个斯特兰德还有谁呢?不过我听说那是个大家庭,有斯特兰德的子侄来到肯特郡也不足为奇。”
“斯特兰德家族是巴斯的明珠,每一位斯特兰德都各有建树,这一位也一定不简单。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也许我们该去问问子爵大人。”
窃窃的议论声再次响起,由男士传播到女士,并且伴随着隐晦的目光纷纷投注到雷蒙德身上。刚才说过他坏话的两位小姐显见地尴尬懊恼起来,但立刻便调整了状态,摆出自己最好看的微笑含情脉脉地望向他。
什么?您说我编排过这位大人?那是子虚乌有的事,您可不能诋毁我呀!
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雷蒙德已隐隐有了成为中心人物的兆头,不拘先生小姐都想凑上来和他攀谈两句。但他对周遭的目光却视而不见,近乎淡定地再一次向雪伦伸手:“格林小姐,我想再邀请你跳下一支舞。我们的谈话还没有完,不是吗?”
幸运的格林!真令人嫉妒!
雪伦简直能听见旁边两位小姐气得撕扯手绢的声音了,但她思忖了片刻,微笑着摇头道:“斯特兰德先生,我们已经连跳两首了,再跳......不好。”她沉吟着吐出这个模棱两可的形容词,然后行了一个屈膝礼,转身离开了。
这算是社交季上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一位淑女和绅士都应该被公平对待,所以和同一个人跳舞不能超过四首。如果一对男女一连跳了三支舞,恐怕第二天就会有一些“浪漫的谣言”传出了,这当然没什么,浪漫的故事谁都喜欢,但如果他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呢?那就难看了。
雪伦的拒绝无疑也令在场的先生们感到振奋。但他们很快发现,她似乎是跳累了,并没有继续迈入舞池的意思,而是走向了莱特子爵夫人所在的沙发,和她一起休息聊天。
但女孩儿们则不同,几乎是在她转身的同时,周围便传来好几声压抑着兴奋的惊呼,似乎在说:格林竟然让位了!是时候轮到她们了!
但她们显然有欠考虑,忽略了另一位主人公的意愿。雷蒙德在雪伦走开后默默地收回了手掌,并且再也没有抬起过,他一言不发地走向靠墙的角落,宁愿应付先生们的打探攀谈,也没有再邀请淑女跳舞。
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他自己知道,他的情绪是湿漉漉的,像刚淋了一场失落的阵雨。
雷蒙德敢肯定雪伦一定听到了那些男宾的谈话——他自己都听见了,没道理站在旁边的雪伦听不见,可她还是回绝了自己。
斯特兰德的姓氏和贵族的出身使他身披荣光,虽然他自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