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李世民靠坐在案牍上,有些狼狈,看着屏风上精美的绣花,一时间,像是老了许多,他轻声问道:“燕王醒了么?”
太监轻声说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李世民说道:“不要说朕让你去的,就说是皇后让你去的。”
“明白。”
又是许久之后,等到长明灯快要熄灭,太阳快要到达殿门前的时候,太监回来了,轻声禀报说道:“皇上,燕王醒了,已经准备移交刑部了。”
对此,太宗深深叹了口气,对着太监吩咐道:“把他交到大理寺。”
然后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小太监轻轻的走到了李世民的身边,轻声说道:“陛下,蔡国公进宫了。”
李世民坐了起来,问道:“他在哪儿?”
太监低声禀报道:“往刑部方向去了。”
李世民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批阅起了奏章,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陛下,蔡国公重病在身,腿脚不便,走的极慢,要不奴才替皇上送个步辇过去?”
李世民听后,又放下了奏章,叹了口气说道:“你叫人为他拿一根拐杖去吧。”
大理寺中,李佑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虽无枷锁,却尽显阶下囚之姿态。大理寺卿戴胄为李佑弄了一些水放在一旁,便再无其他了。
杜如晦来的时候,已经是汗如雨下了,浑身颤抖,有些摇摇欲坠,多亏手上御赐金杖,才得以支撑。戴胄闻杜如晦前来,却避而不见,只叫小吏接待。
杜如晦也不恼,笑着走了进去,也没有去寻找戴胄,只是朝着关押李佑的房间而去,大理寺有一间专门关押还没有被定罪的皇亲国戚的牢房。
牢房内较为整洁,但也仅仅停留在整洁了。李佑如今正坐在角落,披头散发,不知其面。听见远处监牢开门的动静,也没有什么反应,直到自己的牢房房门被打开,他才抬头看去。
本以为是拉自己去处斩的,可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快要虚脱,却仍然对自己笑着的杜如晦。李佑没能忍住,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小吏很识趣的走了出去,并未关上牢房,反正走廊的尽头也有铁门。
杜如晦没来之前,李佑天人交战,一面是对于李世民和李渊的愤怒,一面是本能的对于生的渴望和死的畏惧,他想过认错,也想过慷慨赴死,他想过自己在刑场上依旧对李世民大骂,然后被刽子手砍下头颅,也想过摇尾乞怜,求李世民放了自己然后再徐徐图之。
可无论哪一条路,想到最后,都是这冰冷的牢房带来深深的恐惧,看着那铁窗铁门铁栏杆给自己带来的压抑,李佑就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就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李佑见到了杜如晦,那个每次相见,都对自己满面春风的杜如晦。李佑的情绪终于崩溃了,他从一开始的泪落无声,到忍不住抱着杜如晦放声大哭。甚恸,小吏于门外闻之,亦泪。
李佑道:“连累老师了,对不起,对不起。”
杜如晦轻轻拍着李佑的后背,喃喃道:“臣的错,和殿下没有关系。”
李佑不闻,嚎啕不止,湿襟三寸,几近昏阙。
可探望的时间却不能太久,这是法律,能见到李佑,已经是法外开恩。唐律明令:诸主守受囚财物,导令翻异,及与通传言语,有所增减者,以枉法论。即使没有收受财物,也要治罪。
不得已之下,杜如晦只得离开,李佑垂泪告别,趴在阑干上,看着杜如晦因为疲惫而逐渐佝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直到铁门声再次关闭,杜如晦消失在视线里。
离开之后,杜如晦慢慢悠悠的,可脚步却一刻不曾停下的,朝着御史台的方向走去,周围众多官员躲在官署内偷看,却不曾出来搀扶或相迎。他们认识手中的那根金杖,但他们同样也深知,皇上不过是想保下这个孩子的命。或许一时会得到皇上赏识,可一个远离京城的皇子,怎么比的上久居京师的皇子?日后皇上对燕王情淡字后,今日出面的官员,注定要被政敌参上一本——结党营私,勾结皇子。
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注定获罪的皇子,而将自己牵连其中,所以他们对于这位脚步不停的国公深感佩服,但也与其划清界限。
“哎,晚节不保,明明在家养病,却横遭祸端。”
“你说蔡国公会被牵连么?”
“我看悬,陛下先后贬了燕王府两任长史,如今怕是也难辞其咎。”
“哎,可惜了,杜公的学识,令我等叹服,只可惜惨遭横祸啊。”
官员们在官署内议论纷纷,似乎对于这位国公的前景并不乐观。不过这些,并不能影响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的杜如晦。
许久之后,已经不知是何时辰的杜如晦,走到了御史台,御史中丞接见了他,这是唯一一位,在杜如晦进皇城之后,接见了杜如晦的官员。原因无他,御史中丞——阴弘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