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却如刀锋般剜心刺骨。玉翘吓了一跳,被他一瞬间的气势威压惊得心中一颤,悻悻闭上了嘴,再不敢吭声。何令儿只在旁被余风扫过,也觉身上一凉,心中暗想,‘这人好强的气势,一个书肆落魄商贾,竟有这等凌厉眼神。’
苏先生冷然道:“陈留王又怎样?你们是什么人,我根本不在乎。我手上这清商谱,你若是想要,就得照我的规矩来。是你想要我这清商谱,可不是我硬要卖给你,是不是?”
他语中之意虽然冷硬绝无商量余地,但话语却是平稳柔和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衬得原本嘶哑的嗓音也不那么刺耳,让人觉得如他所言,实在是一件再平常再合理不过的事儿了。
“不过跳一支舞,难道你何小娘子名动京城,竟害怕了?”
苏先生说到最后更加闲适,索性坐回原来地面软垫上,手中拿起何令儿脱下来放在一旁的帷帽把玩,等着她回答。
何令儿显然没有第二个答案。
斗室虽然并非真的斗室,但能跳舞的地方,却实在只有方寸之间。
何令儿四下打量,心中暗暗计算,苏先生微微一笑又补充道:“我这古籍字纸都是极珍贵的,不可碰乱,更不可损毁。”
这分明是给何令儿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裙带旋风舞,翩翩广袖招,诸般平日里所学的舞姿,在这严苛的条件下,全数施展不开。就是再柔美的舞蹈,也难免衣带当风,将周围的字纸弄乱上那么一两张,照这位奇怪的‘苏先生’的规定,那显然便是失败了。
此时何令儿心中所想已经不是在苏先生面前献舞是否有失体统,是否羞涩难以施展,她看去身子骨柔弱娇嫩,但内心却有一股柔韧不拔的劲头,既然这苏先生所言倒也成理,她便将毕生所学凝聚为一点,全在想着怎么完成这道难题挑战,心中澄澈空明,精诚合一。
何令儿走向后方,对玉翘叮嘱了几句。
苏先生好整以暇地坐着,一副主考官的模样。
玉翘面露恼色,勉强以手叩着旁边书架,击出扣人心弦的节拍,何令儿自原地翩然起手舞姿,苏先生镜片后精光闪烁,尽盯在她身上,此时见她姿态翘足,曲腰,弯指,妩媚婉约,风姿盎然,他是专精识货之人,当下拊掌赞道:“柔然之舞,妙啊,妙啊!”
柔然舞蹈亦是西域舞蹈的一种,不同于前朝风靡一时的胡旋,其手足姿态曼妙,柔若无骨,侧重于小范围的肢体柔韧动作,静态有婵娟之美,动起来犹如天女降临,相较胡旋的律动回旋之美,更多了几分柔婉妩媚,自然也就大大减少了触碰到周遭书籍的可能。
在苏式书肆遮天蔽日的凌乱内室,苏先生的严苛要求下,这几乎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苏先生内心雪亮,此时忍不住出口称赞。
但柔然之舞妩媚动人,多情招展,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何令儿此时心中却着实羞恼得很,她一个闺阁女子,相府千金,此时却在此方寸之地几乎沦为为人取乐赏玩的舞姬,这本已可恼可气,何况俯仰之间,还能看到苏先生抱臂含笑看她,若传出去她做不得人且不提,只此刻的心中颤栗,便几乎令她手足无力,几欲停下,只是为了对清商舞的一点痴念,此时苦苦坚持。
何令儿翩然舞低软腰肢,香腮泛起一抹嫣红,配上玉翘的鼓点敲击,时快时慢,忽而静止不动,忽而急迫变幻,十指纤纤,挥袂飞琼。她当日出门自然未准备舞衣,身上只是常日夏凉的琥珀色薄纱衫,配松石色镶金披帛,倒正应了西域舞蹈源自大漠黄沙萧萧的格调,舞动起来披帛如风,颈上一串珊瑚珠链,钏环时而发出叮当之声,触得人心头微颤。
平日她偶尔演舞即使和贵客们相距遥远,也是所有人聚焦眼神在她身上目不转睛,早已习惯了他人在欣赏她舞蹈时,或痴迷,或爱慕,或失神的各种表情。但此时她瞥向苏先生,他依然是那副淡然含笑,凝神欣赏的模样,即使时而她舞近身侧,披帛掠过他衣裾,他也并无闪避回让,更不动作攀扯,只安静坐在原处,平静无波。
何令儿舞到激昂之处,身如旋织,腰肢几乎弯折过去,玉指如散花般在虚空中轻点,每一个动作都尽得精髓,便是将柔然公主请到这里,也只有鼓掌称赞的份儿。
一舞终了,身侧书籍未曾沾染分毫。
何令儿已微微沁出香汗,看着苏先生居然甚不礼貌地没有出声,只好自己心内为自己叫了一声好。既要舞出绝世技艺,又要控制每一个动作妙到毫厘之间,没有多年功力,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个境界,她心内琢磨,这怪人是平日里吃得有多好,竟然对眼前的珍馐玉肴视如无睹。
苏先生缓缓拍掌,道:“天女散花,从无住本,立一切法,今日我才知道维摩诘之难处,好,甚好!”
何令儿虽也随父母逢节礼佛烧香,但对佛教典籍,却不曾有什么兴趣,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听他称赞,又称自己天女,倒是平息了些,心想这人倒也不是瞎子,调匀呼吸,微笑以对。
苏先生淡然一笑:“好,这一关就算何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