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同样的话,另外还有一点我很难接受,那就是每个老师教过的学生都是成千上万的,而那些学生的前途也是五花八门和各式各样的,具体到每一个学生,他的变化都是难以预测的,当然也是很有意思的,唯独老师的命运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
“所以,我也不喜欢当老师——”他最后有点羞怯地说道。
教书很难,又要做戏,又要做人。
大约张爱玲说过这样的话,他虽记不很准了。
不过那个意思他倒是体会得很刻骨。
“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工作或者职业,”王宗友以一种朋友间互相谈心的口气和腔调继续阐述道,不急不躁的样子再次感染了桂卿,觉得没有白相信他,“其实也是我非常不喜欢的,多一份经历就多一份人生的精彩,人不可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我觉得那样很没意思。”
“虽然从内心来讲,”他接着颇为推心置腹地讲道,“我同样也不喜欢现在的官场文化,或者说句更到底的话,直到现在我也没能真正融入到目前的环境中来,但是我觉得这对于我来讲未尝不是一种全新的挑战,未尝不是一条比较适合我的更好的道路。”
“当然,无论是东院政研室还是办公室,其实严格来讲也算不上什么所谓的官场,”他继续像个宽厚仁慈的老大哥一样坦露心迹道,“但是当你真正踏进来之后你就会吃惊地发现,这里面其实还是有很多东西很值得琢磨和玩味的。”
“有些事情就得等你真正地融进来了,亲自参与了,全身心地投入了,才能有所了解,才能有新的认识和看法。”
“你站在原来的相对来讲比较低的位置上,”他谦虚稳妥地向桂卿谈道,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看着很是亲切,“是绝对看不到最新最美的风景的,你得站到新的更高的地方才能看到更新更美的风景。也就是说,你在五楼和在三楼看到的东西绝对不一样。”
“这不,我来这边还没三年就已经提了副科级秘书,虽然这个副科级秘书不值什么钱,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但是如果我还是留在鹿苑中学当老师的话,那我哪辈子才能提这个副科呢?”他颇为诚恳地说道,说的全是大实话,没有一点虚情假意的成分,“那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有些东西如果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得到的话,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努力一下呢?”
“反正在哪里都是出力干活,干活出力,当老师也不比写材料轻松,那我干嘛不找个更能体现自身价值的地方干呢?”
“就是说,和当一名任劳任怨的默默奉献的老师相比,和从事那种比较机械、僵化和繁琐的工作相比,你还是很喜欢在机关工作的,尽管你对目前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氛围也不是特别的满意,而这主要是因为同样都是努力付出,这里的回报相对而言比学校要高一些,对吧?”桂卿尽量按照王宗友的思路和意思附和道。
与此同时,他很快就领会了对方想要暗示的意思,那就是在这里工作最后总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尽管这种所谓的一官半职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多了不起和多重要的领导职务,但是总比在水务局那种纯业务的地方默默地出憨力要强得多。
这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不然怎么会有人争着抢着要来呢?
问题是道理谁都懂,可是未必人人都愿意啊。
“嗯,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吧,”王宗友仍然微微地笑道,巧妙地转变了话题,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明亮而自信的光泽,闪得桂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更想强调的是,无论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关键是你得有兴趣,有心气,如果你打心眼里就厌烦一种工作,那么你干起活来就会像受刑一样难受。”
“最好是能达到这样一种状态,那就是工作和兴趣相结合,相统一,你从事的工作就是你的兴趣所在,也是你的理想所在,那就比较好了。”
“当然了,”他接着笑道,“我说的这种状态在现实中是很难达到的,大多数人都不过是为了混碗饭吃而在那里凑合罢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和骨感!”他总结道。
“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他又总结道。
桂卿和王宗友谈了很久,直到双方都非常深入地了解了彼此的志趣和好恶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第二天中午,牛富春便招呼东院政研室和办公室的几个闲人,在机关食堂的一个单间里为桂卿办了一场程序性的送行酒,他的临时借调生活才算正式结束。
虽然所有参加酒局的人都知道这场酒意味着什么,但是没有一个人开口给桂卿提送行的事,仿佛大家只是很随便地聚一聚而已,并没有任何目的和理由。
这场默默无语的沉闷乏味的酒局淋漓尽致且以小见大地体现了东院平日里的工作氛围和人际关系,充分展示了这个青云县权力中枢一贯的生硬、僵化、教条、刻板和冷漠无情,因此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且永难磨灭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