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预料中的欣喜或惶恐并没有出现，他紧盯着眼前人不放过一个表情，坦言道：“正是。”
“你不怕我是妖魔鬼怪了？不是让大昭寺高僧做法来看我会不会现出原形吗？我好好地过了十日，所以你放心让我进宫了，你现在……”
“原来你都知道。”皇帝没有露出被揭穿的尴尬，反而绷紧面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是天子，这天下都是朕的，难道要你一个小小女子还不行吗？”
“皇帝陛下，我只是看见了你所思所想。”羽瞳不疾不徐道，“当初让我掩盖身份的是你，而今公布我是女子的也是你，真是混乱啊。你现在贪图我的能力和美色，想收用我为你做事，妄图用地位和荣宠捆绑我…不对，你觉得能为天子效劳是我的荣幸，能亲身服侍你该下跪感恩才对，我应当这么认为吗？”她抬手捻起耳后一指长发，缓缓绽开一抹笑容。
皇帝神色一变，立刻高喊：“来人，捉拿刺客！”
裴有容在听到内侍冲出来慌忙喊着有刺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当下毫不迟疑随着一群侍卫涌进大殿，目光一扫就见一个黑衣人正手持长剑劈头砍向先前进去的白衣少女，来不及多想飞身一脚将剑踢开，不料身后还有几个黑衣人更快一步包围上来，裴有容手无寸铁只能闪避，黑衣人剑锋凌厉，下一招直取面门。裴有容眼见无法躲过准备侧身避开要害，身后少女不知何时竟伸出指尖轻巧接下了这一剑。
纤细白皙的指尖抵在泛着寒光的刀刃上，不仅没有丝毫受伤，连黑衣人都无法再向下动弹一步。
“大胆！”伴随皇帝的怒吼只听“啪”地一声，那把剑直接在少女面前折成两半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断口平整，像是被一股不知名力量瞬间撕裂。
看着呈包围状的黑衣人以及虎视眈眈的侍卫，裴有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名少女才是皇帝口中的刺客，而这些黑衣人应当是皇帝专属的暗卫。他神情复杂，救驾之功没了，还落得和刺客沆瀣一气的结果，不过他虽是第一次见国师羽瞳的真容，却也不禁纳闷好端端的国师，怎么就成刺客了？
皇帝胸口上下起伏，明显怒气冲冲，“裴卿是想造反？！”
裴有容连忙请罪，“臣不敢！陛下，陛下对国师可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陛下，”羽瞳看着指尖上出现的一点金光，忽而温和地笑了。娇颜如花，却让皇帝遍体生寒，“我还是继续做这个国师吧。今天的事我想这确实是个误会，是不是？”话音刚落，所有人手上的兵器纷纷碎成两块叮叮当当掉在地上，大殿一时寂静无声。
裴有容目光震惊，皇帝猛然向后倒坐在龙椅上，今天能出动的暗卫几乎全来了，加上这帮侍卫，这么多的人竟然在那女人面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国师所言甚是，”皇帝嗓音艰涩，别过头不敢再看向下面一地狼藉，“是朕…想岔了。”
“今日之事，谁敢向外透露半分，杀无赦！国师…国师请回吧。”
羽瞳施施然走了，裴有容也被打发回去，只是慕容雪的事到底没有着落。
薛灵芸再次听到消息是慕容雪要被赐死的时候。她站在庭院那株枯死的君子兰前，眸光沉沉。寒意渐甚，秋风萧瑟打得枝叶寥落，连着雪白披风下那抹单薄的身形也像是随时会坠落一般。
薛曜走进院子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苍白指尖在干瘪茎叶上一圈圈逡巡，薛灵芸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想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等，什么也没想，直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她吃吃笑了。
薛曜皱紧眉头，大步过来。
裴有容死了。薛灵芸笑着想，她早该猜到的，就像当年救自己一样，裴有容一定也是奋不顾身去救慕容雪吧。
天镜聚魂，以爱为引，命格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早在投身下界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命和苍澜连在了一起。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苍澜爱上的人会不是她——
以爱为引，原来爱的是别人，也可以么？
“好痛啊。”薛灵芸小声说，脸颊绯红，红唇艳艳，晶亮的眸里倒映着薛曜惊惶的面容，大片血液顺着嘴角流下，染湿了下巴，弄脏了她最喜欢的披风。
薛灵芸感觉身体冷得打颤，每个毛孔都在忍受着彻骨寒意，而里面五脏六腑却好像在受烈焰灼烧，冰与火冲击着带走她的生机。原来死的时候会这么痛。薛曜的嘴唇大张大合，可惜她已经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