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禅小僧送别了吴六连同其母,便又忙回过身,疾步越过观音堂、慈碑亭,遂又迈入方丈楼中,朝最里间步去。
待他距离里间越近时,便竭力缓下步子,唯恐惊了房中人。
悟禅小僧缓缓停在门前,极麻利地掸去肩上落雪,擞净了僧袍,方才在门外躬身,极恭诚地:“舍寂方丈。”
门内似有书页翻卷之声,悟禅小僧屏息。
“进。”
得了这一字,悟禅小僧才直起身来,徐徐推开面前一扇云纹雕门。
纵然室外风雪急浓,在合上门的刹那,房中便悄然归于静寂,只剩应无相拨弄玉质佛珠、翻书弄纸之声。
悟禅小僧悄然抬起眼来,只见那佛台前聚了数盏高烛,正含香而烧,燃出缕缕淡烟,迷蒙了应无相的眉目,令人瞧不真切他的神情。
唯有一袭艳如烈火的僧袍,逶迤披地。
应无相挺脊而坐,一双温厚匀称的劲掌攥握着玉珠,漠声:“岐州……如何?”
声落,悟禅小僧便忙答道:“禀方丈,弟子、弟子已差人时时盯着了,亦仔细护着那位娘子,只是……有一事需告与方丈。”
应无相缄声示意。
悟禅小僧虽见得了准允,却尤为畏缩,嗫嚅道。
“前些日子,薛娘子独身夜行,险些、险些……”他说到此处,忙掀眼朝上座瞟去,只见应无相遽然显出几分阴鸷,两目锁死在他面间。
他问:“险些什么?”
悟禅小僧见状,愈不敢吞吐隐瞒:“险些遭了贼人迫害,好在有一位郎君救下——不过,即便这位郎君未曾现身,弟子料想那盯梢的哥儿也会护娘子无忧。”
说罢,他才见应无相面色缓和,遂又攒了眉。
“那位郎君,何等来历?”
悟禅小僧自然深知应无相要提此问,便早早预备好了话:“回方丈,弟子打听得来,那位郎君是薛娘子所在食肆的东家,姓燕,听闻是个富户。至于旁的,那位哥儿尚在摸索着。”
话落,室中陷入须臾的寂静。
“信呢?”
应无相垂目,询声。
“信……什么信?”
悟禅小僧颇迟钝地答道。
应无相缓缓倒吸了一口气,难得显出几分犹疑:“回信,她可曾回信没有?”
听闻此话,悟禅小僧一怔。
什么回信?日日寄到光隐寺的信笺确是不少,他也翻了个遍,无非是拜谢某位方丈,亦或是有事求拜。
其间,并没有那位岐州薛氏的回信。
悟禅小僧躬低了几分身子,吞吞吐吐:“……没、没有。”
窗外寒风更甚,悟禅小僧只觉这风将要刮进屋子里来了。
良久,才听应无相又问道:“日日陪在她身旁的,可有谁?”
这一问,将悟禅小僧噎住了。
他心中是有答案的,但实在摸不准这话当讲不当讲。
“是……那位食肆东家燕郎。”
只见应无相遽然合了那本佛经,阔脊缓缓后倾,眉目间犹如淬了薄霜。
两相沉默之际,屋外传来一记男声。
“舍寂方丈,玄空住持请您到大禅堂一叙。”
悟禅小僧心中忙松了一口气,遂疾步到应无相身旁,躬身欲要搀他,极虔心地:“方丈。”
应无相起了身,待整罢僧袍,便见那悟禅小僧埋着脸,弱声问道:“方丈若是要时时注意仔细那位娘子,缘何不将薛娘子接到帝京来?”
他的话音甫落,扶在他小臂间的掌心倏然收紧,攥得悟禅小僧当下脸色白了三分,几近叫出声来。
“悟禅,你体内的蛊毒如今解了几分?”应无相垂下脸来觑他,仿若问得极为温善般。
这句“关怀”使得悟禅小僧嘴唇骤然一哆嗦,额上隐隐渗出一层薄汗。
“……方、方丈,弟子还未解得。”
说罢,只见应无相面上温善尽褪,浮显出几分嘲弄:“如此瞧来,豫王既派你到我身旁事事监探……他却无能救你的命。”
“悟禅,事到如今,孰是孰非,你分辨得清楚么?”
待应无相话音落罢,悟禅已然沉沉折下身脊,几欲拜倒,颤声:“舍寂方丈,求您救弟子性命!今时、往后,豫王殿下再从弟子口中想要撬取半分,弟子绝不敢从。”
悟禅眼见着那只刚劲的阔掌自臂间抽走,而后冷声:“我素来只救自己人。”
说罢,那抹浓艳渐行踱去。
良久,屋中唯剩悟禅慌措至极的吐息之声。
他死死按住一段左臂,只觉血肉之下有万虫奔涌啃啮,誓要夺了他的肉躯凡身一般。
舍寂方丈——应郎,这位自岐州而来的妖僧,习的不是渡人佛法,而是奇蛊咒术!
他左臂的这一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