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里那一刹那明显的不悦——在看到来人是我的时候,这些不悦烟消云散。
“卿卿?”他坐直了身体朝我伸出手,“你来了。”
那语气仿佛我早就应该到这里。
“贝勒爷吉祥。”我朝他施礼,没有理他的手,捡桌边正对着他的位置坐下了。
我扫了一眼桌子上明显吃过却没动几口的饭菜,又看他走到我身边坐下——一个月不见,他好像瘦了很多。
努尔哈赤伸手过来,掌心停在我拧着的眉心又轻轻拍了几下我的头:“怎么这样看着我,卿卿不认识我了?”
我笑了一下:“没什么。”
他的手移到我的脸上,那眼神是在看我过得好不好:“怎么了?你怎么过来了?”
他不想说。
我把他的手从我的腮边拉下来:“贝勒爷这是明知故问。”
他反手扣住我的,我们的十指交缠在一起。我想抽回自己的手,被他更用力地攥紧。
“吃饭了没有?”
我点点头。
“皇太极说孟古好了许多,这段时间辛苦你。”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辛苦。”
他也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居然……真的不想说?
屋子里一片暖意融融,他的屋子从不熏香,我的鼻尖都是桌上的清粥煮出来的米香。平淡,但是却心安。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让人舍不得丢开。我安心得只是坐在那都有了一丝丝的睡意。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突然觉得,他到了这个年纪,人生最大的幸运该是无事来扰。
“来。”努尔哈赤显然是看出来我眼皮打架,他拉着我坐在炕沿。
“正月里,东海的窝集部和内瑚尔哈路的首领带着人畜到建州归顺。”他突然开口,讲起了这几月他都在忙什么,“我还吩咐额尔德尼和葛盖去创满文。你不是不会蒙古文吗,以后,满文我来教你。”
“好,”我顺着他的意依在他肩上,“今年都是好事啊。”
“开年就都是这样的好事,我自然高兴。”他抚摸着我的头,“但我太清楚福无双至,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在等着我。”
我眼皮一跳。
“这不,哈达来了。”
我离开他的怀抱抬头望着他:“哈达这是送上门来找不痛快啊,不还是你的好事?”
“这样挑衅,对建州是太好的借口了。”他托着我的下巴,“这里面有纳林布禄的错,但他的性格,这次只会坐山观虎斗。”
“你想要哈达就不能错过这一次,”我看着他的眼睛,“孟格布禄是被纳林布禄唬得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也许这辈子才会傻这一次。”
他点头,又垂下眼睑轻轻一笑:“我自然清楚。可是如果用你来换,我不想。”
我看着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指:“但我到哈达去,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他还停在我手心的手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吃痛去看他的眼睛,居然在他眼里找到了没有掩饰的焦虑。
“对建州是稳妥,但是对你最不稳妥。”
我被他握住的手腕一瞬间就烧了起来。
“卿卿,我不放心。”
“我可以再等一个机会,我不能拿你去冒险。”他的拇指在我的手背摩挲着,“我赌不起。”
他的脸上温情弥漫,我实在不忍心打破这些难得的在权欲和苦痛缝隙里偷来的好时光。
真好笑,我和他怎么会有好时光呢。
“你真当自己和我一个年纪啊?”我抚摸着他手背上起伏的青色静脉,像是一座座山川蜿蜒,“努尔哈赤,你还等得起下一个十年吗?你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