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垂首,躬身应是。
床榻上,张启胡乱地抹了把脸,随后再次开口:“将军,那间暗室里,有特别特别多的……蜘蛛……”
“还有一具全身发黑的尸体!”
尸体上全是蜘蛛的咬痕,发着黑,散发着浓重的臭味。
想到自己当日不过是随手移开书柜,便有成千上万,五颜六色的蜘蛛密密麻麻堆在地上,映入自己的眼帘,随后更有一只黑红色的庞然大物直朝自己面前扑来,张启的身体忍不住开始发颤,出口的话也带上了抖。
但他明显还要继续说下去,是要同将军汇报自己在那间暗室中的所见,却被裴言川抬手,打断了话头:
“我都知道了。”
“我这里,不需要你再想,或者回忆那日的见闻。”
“那些东西,被沈副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都不存在了。”
照顾张启的心情,裴言川没有说出“蜘蛛”两个字,但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到了刚在阎王殿前走一遭的张启如今过于敏感的神经,床榻上的靠坐着男人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裴言川顿了顿,随后转头看向立于营帐口的穆青:“你们聊?”
清瘦的少年无声点头,裴言川又看向崔仲和一旁在整理药箱的温妗:“我们先出去?”
崔仲的目光看向床榻上无法控制、痛哭不止的张启,一瞬间再次佩服起好友的好脾气和好耐性。
若是他的手下,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他早把人丢出去了,而且是能丢多远丢多远。
营帐内转眼只剩下穆云轻和张启两个人。穆云轻心中原本的伤感在张启的痛哭声中已是荡然无存,平静的脸上甚至渐渐开始变得麻木。
方才在营帐外,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红了眼眶,会有女扮男装被发现的可能。
“为什么哭?”
穆云轻目光落向一旁的案几,张启如今的模样实在让她有些不忍直视。
“将军怎么这么好……”
“嗝。”
“而且真的好恐怖呜呜呜。”
穆云轻听到前一句,原本有些哑然,裴言川确实很好,可听到后一句,她却不由得抿住唇。
想到那一日,若没有那驯蛛师把那成千上万的小蜘蛛赶回到内室,结果不堪设想……
想至此,穆云轻开口,看向张启,认真道:“确实都不存在了。”
话语掷地有声:“我亲眼所见。”
……
与此同时,狄族草原,王帐内。
狄王面前的桌案上平铺开一张并不大的信纸,纸上龙飞凤舞,三个字:和谈否?
字是好字,笔力劲挺,大气磅礴而又难掩纵逸洒脱。由字观人,可见裴言川其人,既有武将的锋芒与锐气,亦不失胸怀辽阔。
宋抿垂首,恭敬地立于一旁。沈周带兵奇袭二王子营帐,就地斩杀数以百计的死士,火烧数以万计的蜘蛛,这些事,他知道的时候,都只觉一阵后怕。
何况是狄王?
不是后怕于沈周突然的带兵深入草原,是后怕,二王子……这是想要做什么?!
营帐内一片死寂,宋抿微微抬头看向上首的狄王,这一看,却只觉心口猛地一酸。
如今的狄王,哪还有半分当年披甲阵前的骁勇强悍,靠坐在虎皮大椅里,瘦得仿佛要脱了相,面目疲惫而颓然。
宋抿抿住唇,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怕是早便垮了。
自己病重,大夫们的诊治已是时日无多,每日被疼痛反复折磨;唯一认准的博勒留给自己的孩子,如今昏迷不醒,靠着珍稀药材才能勉强维持;而卧榻之侧,那人竟不知何时生出了这样的狼子野心……
如今狄军兵败如山倒,士卒将士损伤惨重,值此之际,大魏燕云关守将裴言川送过来的书信……
即使宋抿只是狄王身边一个服侍的奴才,并不知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也知对如今的狄王而言,必不会是什么好的讯息。
宋抿张了张口,想要劝慰几句,哪怕明知多劝无益……
营帐外却在此时传来侍卫的回禀:“报大王!二王子带兵回来了!”
宋抿闭上嘴,再一次垂下头,事关二王子呼延婴,即便他服侍狄王多年,过往都不曾敢有半分的沾身,何况是如今?
只是,宋抿低垂下头许久,都不曾听到上首传来动静。
想到狄王如今的身体,宋抿不由抬目,却见上首处原本靠坐着的狄王脊背不知何时挺了起来,他的神情平静至极,没有发怒,亦没有再流露出往日里提到二王子时的嫌恶和厌憎。
只是平静。
平静得仿若幽深的湖面,表面安宁无波,却不知内里却早已是翻天覆地。
宋抿心头猛地一跳,上一次狄王露出这副神情,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想到在那之后狄王做出来的事情,再看如今狄王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