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格霍恩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毫无疑问地,从姓氏和家族传统来看,德拉科·马尔福当然会死心塌地站在食死徒那一派——子随父业嘛。
假如是这样,无论这孩子多么优秀,他都不该再与德拉科有什么牵扯了。
他绝不会站在神秘人那边。
可在德拉科这个孩子身上,斯拉格霍恩看到了一点迷人的矛盾性。他出身于思维传统、历史悠久的纯血家族,父亲曾是食死徒,却偏偏与那个麻瓜出身的优秀的格兰杰小姐关系匪浅,这让斯拉格霍恩无法对他得出精准的判断结论——任何一个食死徒都绝不会对麻瓜种有什么好脸色,更毋论谈恋爱了。
德拉科·马尔福,他叫人捉摸不透。
一向善于识人的斯拉格霍恩都不得不睁大了眼睛,企图能再看清他一点。
确定的是,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有目的性的斯莱特林。
他行事滴水不漏,能低下身段,也不乏矜贵傲气。
他不吝于讨好有能之人,亦不畏于无视庸碌之辈——这项斯莱特林的准则,也一向被斯拉格霍恩奉为圭臬。在有限的时间内,集中精力、抓住重点,方是智者所为,不是吗?
他还是一个能讨魔药大师欢心的谦逊的学生。他身怀天赋,与愚笨毫无关系,同时,社交手腕灵活,善于察言观色。
斯拉格霍恩曾见过一些令人遗憾的学生。要么就是空有才华却缺乏情商,过于倔强而丧失机遇;要么就是人脉虽广却脑袋空空,饭喂到嘴里都不会嚼。
难能可贵的是,德拉科这孩子的能力与手段兼具,他没有短板。假以时日,他应当会前途无量的。
越是观察他,斯拉格霍恩就越是惜才,越是舍不得随便放手。
“的确有前食死徒在其中捣乱,不过,局势被控制住了,死的死、抓的抓。”德拉科微笑着,坦然接受斯拉格霍恩的打量,话语里意有所指,“有邓布利多教授坐镇霍格沃茨,有什么好怕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阴谋诡计又能造成多大伤害?您不必如此惊慌。”
“是啊。”斯拉格霍恩若有所思地说,看了一眼德拉科,又看了一眼那金光闪闪的相框,小声嘟囔着,“那个人确实从来没敢跟邓布利多较量过。”
德拉科大致猜测得到,斯拉格霍恩口中的“那个人”是指黑魔王。但他并不想揭穿。
他对老人的嘟囔声恍若未闻,忽而起身,绕过沙发、茶几和扶手椅,一伸手,干脆直接地拉开了老人扶手椅背后的密闭的窗帘。
果然。德拉科脸上的笑容隐去了。
他望向窗外不远处的某个房屋废墟,语气变得格外轻缓,“斯拉格霍恩先生,我始终认为,霍格沃茨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起码比戈德里克山谷安全,不是吗?”
斯拉格霍恩的笑容完全从脸上滑落下来,他没有说话。
他蓦地站起身,转过头,那双泪汪汪的眼睛随着德拉科的视线,一同看向浓云低垂的室外,看向那片废墟。
废墟前的树篱已经长得乱七八糟,瓦砾埋藏在齐腰深的荒草间。深黑色的常春藤覆盖了房子残留的部分,顶层房间的右侧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就像斯拉格霍恩柜子上摆着的金鱼缸一样空空荡荡。
那里一定被什么恶咒反弹过,才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威力。
“我猜,十几年前,如果没发生那场惨剧的话,哈利本该在那栋房子里长大成人的。”陪着斯拉格霍恩出了一会儿神,德拉科淡淡地说。
“是的。没错。”斯拉格霍恩轻声说。
他一挥魔杖,猛地将窗帘拉上,重新转过身,把自己肥胖摇摆的身体跌入那张舒适柔软的扶手椅里,似乎这样就能给他些安全感似的。
似乎不看那扇窗户,那片废墟就不存在一样。
他看起来有些愁眉苦脸。他想要对德拉科露出惯常的笑容,却没有做到。
“那么,谢谢您今天的招待,先生。我想我该回去了。期待不久以后与您再次会面。”德拉科打算见好就收。
说服,是一种抽丝剥茧的过程,绝不能心急。
斯莱特林们一向审时度势,不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而斯拉格霍恩作为一个典型的斯莱特林人,往往会用这些准则勾画着自己的人生选择。
德拉科无比确定,此刻他正在动摇。
他正在用他斯莱特林式的大脑进行思考,以那些准则为线,为自己编织一条新的随机应变的道路。
这就足够了,只差最后一丝牵动而已。
只差香喷喷的“救世主”本人送上门来,牵引斯拉格霍恩这只编网的老蜘蛛上勾了。
德拉科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冲那个终于笑不出来的老人行了一礼,信步离开了这栋华丽又沉默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