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色的黎明时分,于术守捉城的轮廓在朦胧的曙光中微微显现。
静谧的早晨被一阵刺耳的唢呐声打破,数千火把将于术城外照亮,如同白昼。
数千将士一脸肃穆地站在一处坡地上为战死的袍泽送行。
在大都护郭昕抵达于术守捉城的第二天黎明,一众老兵还有守城将士在于术守捉城前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
大都护郭昕似乎一夜间苍老了不少,他佝偻着腰以唐刀为拐杖,亲眼看着他老兄弟杨日佑以及爱子被郭昕的大氅裹着下葬。
郭昕一手抚摸着李宁转交给他的酒葫芦道:“老弟啊,你这酒葫芦陪了你大半辈子,老哥哥怎能夺人所爱?
往日老哥哥索要他只是为了逗你玩……当年你跟着孤来这安西的时候你才十五岁,那时候老哥哥就喜欢逗你玩!”
说着郭昕拔开塞子,抿了一小口那葫芦里的酒道:“嗯,不过这葫芦装的酒真香,可惜孤收藏数十年,准备在大唐收复失地后才喝的酒你喝不上了,孤还欠你一顿长安城的桂花酒,估计得下辈子了!”
说罢郭昕叹了口气道:“之前让你把你家闺女嫁给长安,你不行……你非说嫁给长安会让你的辈分小一辈,其实你是想让孤与龟兹本地人联姻,让我们更加团结稳固。”
郭昕眸子中眼泪花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往事。
这时郭盼小声提醒道:“爹,太阳快要出来了!”
郭昕一愣,他颤颤悠悠地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在他身旁的郭盼道:“去,还给你杨叔叔……他喝了一辈子的酒,在地下没酒葫芦怎么能行?”
“老弟弟啊,这酒可珍贵的呢,据说能救人……孤候着老脸找到医官赵维强硬是要了半葫芦,你别嫌少!
就是老哥哥我也是第一次尝,有些辣嗓子,比烧酒还要烈,估计你喜欢!
你去地下慢慢走,等等老哥哥,老哥哥应该也快了!”
郭昕回头看了一眼日出的方向,神情寥落:“长安,终究回不去了!”
郭昕为杨日佑整理了一下衣物,趴在这位老弟弟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然后郭昕起身时,大声道:“这里朝东,能看到东方,也能看到吐蕃大营……你地下有知,就好好看着吐蕃大营如何灰飞烟灭!”
然后郭昕微微颔首,杨日佑父子俩的遗体被将士抬着缓缓放入挖好的坑中。
就在这片二十丈见方的坡地上,散布着两百七十三座新坟墓。
他们都是前一日战死的老兵,还有在铁门外被吐蕃杀害的焉耆守军。
司仪大声吼道:“所有人脱帽!”
此时天色微亮,送葬队伍中至少一半是白发老兵,还有一半是头发还乌黑的年轻人。
泾渭分明。
“晚辈哭丧!”
“下葬,填土!”
伴随着司仪大喊,代表晚辈的大唐安西军乌泱泱跪倒一片,为首的赫然是大唐太子李宁。
只是李宁没有哭,他双拳紧握,一脸铁青地看着眼前将士们为这些牺牲的将士填土。
没人知道李宁在想什么。
他身后则是四百名太子左卫以及两千多于术守捉城其他守城将士伏地痛哭,哭声响彻尉犁草原。
还有那一众白发的老兵也各个都泣不成声。
他们一起熬过了寒冬酷暑,他们一起跨越了大山大河,他们一起为国守土开疆。
如今已过半百,心心念的故乡早就杳无音讯。
唯有他们这些老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还依稀记起故乡的山,故乡的水,还有故乡的姑娘……
这些年他们老兵少一个是一个,按理说他们已经司空见惯可以接受了。
单是昨日一天就牺牲了两百一十七人。
这让他们一时间难以接受,泪水先是无声地沿着脸颊落下。
到后来就是痛彻心扉的痛苦。
大约半柱香时间后,两百七十三座新坟平地而起。
西域早晨的风有些凉,但是郭昕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没动。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一抹朝霞正好洒在了于术守捉城的城楼翘脚的房檐上。
带来了光明。
那是唐朝风格的城池,戒备森严,羊马墙、护城河、壕沟、铁丝网、陷马坑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
在两里之外则是吐蕃大军营寨。
此刻能看的一清二楚。
一眼望去,地平线上都是一片黑压压的营帐,一眼望不到头。
吐蕃大军的旗子在风中狂舞,宛如一群扑向猎物的黑色蝗虫。
于术城外大唐安西军葬礼的动静惊扰了吐蕃大军。
尚塔臧带着一众将领站在那八百步开外的台子上看着于术城下的葬礼,露出得意的笑容。
“战争期间还搞这么大场面的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