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并没有说不行的道理,于是痛快答应,宋经诚就说到楼下等他。他的本意是给春晓一些时间梳洗打扮,结果等了没有十分钟春晓就也下来了,衣服虽然换过,跟家常衣服也没有什么区别,外面披着黑色的棉大衣,脸上素得很,连粉底和口红都没涂。
宋经诚很知道女人约会时的打扮意味着什么,难免有些不悦,因为春晓上班时的装束都比现在要更精致一些。如果换个人,他决不会容忍如此怠慢,可这人正好是春晓,他就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春晓果然不解,奇怪地问:“怎么?”
“没怎么。”宋经诚无奈地笑笑,照旧礼貌地请春晓上车。
春晓走到门边,忽然开窍了,问道:“你嫌我打扮太草率?”毕竟是被张华腾嫌弃惯了的,即便是心大,此刻还是察觉了。
宋经诚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苦笑道:“不敢。不过,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春晓关上车门,说:“经诚,我把你当朋友,所以用真面目示你。你要是需要我还你人情,那我现在就上楼装扮一番。”
宋经诚被她噎得有些变色,片刻后才缓过来,道:“我有时倒真希望你只是来骗我的。”
春晓不说话,等着他抉择。他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走吧,说要把我当朋友的女人已经不多了。”
然而毕竟没开一个好头,一路上都话不投机,到了目的地更是连话都说不上了。
不怪宋经诚,这场合着实不是展示真面目的场合。春晓即便不怕做人群中的丑小鸭,愿意安之若素地充当光鲜亮丽的参观者中间灰扑扑的一抹,也自觉面目模糊,不该站在宋经诚旁边。所以刚一有人靠近她就自己走开了,他有应酬的必要,自己却没有陪他应酬的必要,不光没有必要,她连靠近也不想靠近。何况她一点也不懂装置艺术,若被人询问观感也会很烦,绞尽脑汁想一套空洞的长篇大论来说也会很烦。
于是一个人避开热门的几处,缓缓参观而去,却也有所感。具体是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得情绪被搅动,感觉奇怪得很。不知不觉倒入了神,又按照宣传册上介绍的顺序从头到尾逛了一圈。
最后停在二楼,远远的见宋经诚还在楼下一件小型的展品前与人交谈。他为什么来看这个展览?是心里还有关于艺术的梦想?也许未必,只是来见一下旧友倒更可能。他被俗务纠缠,或者是主动赴身其中,就如身在艺术展览之中却只社交应酬一样。也许他根本就不敢深入去欣赏这些也说不定,因为怕心中伤痛、情绪泛滥。兰胜男的离世对他意味着什么?如此漫长的时间都不足以抹平伤痛吗?他是否有自由追求心中所想?问题着实太多了。
“你是Vincent的朋友。”有人用英语说。春晓转过身,看到是个亚裔面孔,留着长发,脸上没有表情,如语气一般冰冷,“却又偷偷在这里看他。”
不用询问和介绍,春晓知道他是在说谁。她也知道他是谁,艺术家的照片和介绍毕竟就在宣传页和海报上。
“我不知道算不算他的朋友。”春晓用英文说,“你为何不跟他打招呼?”
“我也不知道还算不算他的朋友。”那人说,跟春晓一样倚在栏杆边俯视下面的人群,“我没想到他会来。”
“你们为何而分手?”春晓问。
那人没有准备好答案,许久之后才说:“是他离开了。你们为何还不算朋友?”
“他只是在我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春晓说。
“原来你知道。”他说。
“他没有隐藏。”春晓说。
“别爱上他,或者如果你要爱他,就包容他的全部。”
“我恐怕不会爱上他,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么你就离开他,别让他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