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经诚察觉了楼上的视线,抬头看过来,身边的艺术家僵了一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春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回过头来,宋经诚已不在原处。
“我看你已经认识了这展览的主人。”宋经诚笑着,沿楼梯走上来,他说话的声音比平常大些,也许是要掩饰什么。
“他没说什么。”春晓说。
宋经诚无奈地笑笑,指责道:“你这是故意要让我好奇。”
不是的,宋经诚,是你自己身上有太多秘密,怕被别人发现。春晓想着,只问:“你要找他打个招呼吗?”
“不用,你看到他的态度了,”宋经诚苦笑,“我上赶着来这里都已经算是冒犯。”
春晓终于忍不住了:“是吗?那你的请柬是哪来的?”
宋经诚说:“他每个展览都会寄送,但我从没来看过。”
“那你就不要怪人家态度不好,经诚,他尽力了。”
春晓教训的语气太重,宋经诚一愣,勉强笑道:“我也尽力了,我来了。”
“我知道。我是想告诉你,不是真心的话不要轻易说出口,话语有话语的力量,说多了自己也会相信,更不用说旁人。”春晓说。
“春晓。”宋经诚略有些警告的语气。他三十几岁了,除了长辈不会有人还如此教训他。
“如何?我这张脸的福利用光了?”春晓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调侃道。
你此刻与胜男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宋经诚看着她,突然又笑了:“不会,永远用不光的。”
春晓也笑,心上的不舒服却又多一层。宋经诚是故意的,她还是头一次从他身上体会到这种恶意,可她也不能怪他,因为分明是自己逼出来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要彼此折磨?不能好好的说话吗?她决定放自己一马,也放宋经诚一马。
午饭于是吃得愉快了些,两人尽挑些不要紧的共同话题来讲,反正文学艺术哲学历史,无论如何争执都不至于撕破脸,何况两人的品味还真的有些近似,甚至可以算是相谈尽欢了。下午宋经诚还有事,照例先送春晓回家,春晓又顶着保安的打量进门,自觉毫无愧疚之处,于是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蔡姐,周律师也回来了。”保安毫无必要地通报了这样一个消息。
“哦。”春晓想了想,问:“他经常来这边吗?”
“什么?”门卫有些不解,“他前一阵出差,不出差不是都在这儿住吗?哎刘姨!”
春晓看见是前些日子来给自己做过饭的阿姨,于是也礼貌地打招呼。保安有些多嘴地说:“我们正说周律呢,刘姨,这次周律出了好长时间的差。”
刘姨上下打量了一下春晓,才说:“这胳膊这就好了?”
刘姨不喜欢她,春晓那两天即便昏昏沉沉的也感觉到了,现在又重温了一遍,于是不再接话。
“周律最近不出差了吧,他又去什么好地方啦?”保安毫无察觉,问刘姨道。
春晓觉得自己再站下去未免太不知趣了,于是点点头,自己先往电梯间走了。周昀枫也许是常住在这里的,这个可能性令她有些意外。因为思索着这个,她忘了按电梯按钮,发现的时候连忙按下又按错向下键后才补按了向上。电梯门过一会儿开了,因为熄灭的是向下键,春晓没往里走,也没有抬头,里面的人却发现了她。
周昀枫没有出声,任电梯门默默合拢了。春晓看起来不太开心,好像有心事,她穿的是最普通的衣服,脸上没有化妆,身上没有一件首饰,连一只手袋都没拎。周昀枫知道宋经诚约春晓出去了,只是没想到春晓会这样赴约,而且会这样早早地回来。宋经诚是如何追求春晓的?他从来没有细想过,然而之前总觉得定然是用尽手段,夸张至极,现在看来却未必。
他记得自己和宋经诚的渐行渐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准确地说他们一直都不是一路人,可是之前有兰胜男,总不断还有联系,后来她走了,他们陷入漫长的沉默,彼此间无话可说,连安慰的话也凑不成像样的交谈,见了面也只是互相拍拍对方的肩膀。
只有时间能够让伤痛褪色,周昀枫是这样以为的,宋经诚需要时间。后来却听说他也回国了,乖乖回宋氏当他的二世祖了。不对,不乖,传闻中他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百无禁忌,是彻头彻尾的浪荡子。
周昀枫知道他一直在追求理想和继承家业之间苦苦挣扎,读艺术学院的时候还要读经济管理。他终于放弃了理想,是因为现实太残酷,周昀枫是同情的。这残酷的现实中当然也包括兰胜男的去世,说不定那还是压垮他的主要原因。周昀枫惦记着他,传闻听得多了,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找他聊聊,于是主动约他见面。宋经诚满口答应,告诉了一个地址,是个私人会所。
周昀枫被人领进屋的时候里面已经乌烟瘴气了,至少十个人在昏暗又闪烁的灯光下群魔乱舞。宋经诚上来拥抱他,身上是烟酒香水脂粉和不知什么的混合气味,然后热情地向房间里的人一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