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再没有眼色也发现情况不对了,接待人员彼此进行了眼神交流,负责人决定假装没看见,笑着请他们继续参观。然而宋经诚恍若未闻,只是看着春晓,看着这张相似的脸上闪过相似的情绪,却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感受和想法。胜男是飘逸外放的,春晓是克制内敛的,皮囊就像是厚薄、柔软度、弹性完全不同的定制包裹,将她们心底各有原因、或强或弱的波澜放大或者吸收,最后呈现出整体类似、细节迥异的效果。
助理也出声提醒,他有些拿不准今天的目的是什么,这里可是国内享有盛誉的治疗机构,是动用了许多关系才让人家在大年初三紧急安排接待的,宋氏根本没有投资计划,如果只是不动声色地转一圈也就罢了,当场被发现醉翁之意不在酒多尴尬!
宋经诚这次听见了,可是没理他,反而对着负责人说:“里面那个孩子是我这位朋友的养女,请你安排她们会面。”
这下精彩了,助理一脸尴尬,负责人一脸愣怔,春晓轻微摇头,幅度和频率逐渐变大增快,有点像摇头电风扇的电机坏了。宋经诚颇为淡定地将春晓冰凉的手拢在掌心里,他知道她在胆怯,想要退却,也许他可以从长计议,然而此刻的害怕会永远地留在她的记忆里,让她后悔,他不想她后悔。
负责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安排会面?”
“她有探视权,与里面的孩子有很深的感情联系,我敢保证符合你们的制度,也不会影响治疗。” 宋经诚理所当然地说。
不是,你拿什么保证?春晓心里喊,我都不敢,而且现在多不合适!这简直就是图穷匕见,刚才还说的好好的,冠冕堂皇,亲切热络,人家看起来根本也没有接受注资的需求,更像是是冲着宋氏的名头、本着与人为善的想法才表示重视、热烈欢迎,结果现在竟这样。
助理讪笑着,负责人有些不高兴:“宋总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这位朋友能见到她的孩子,”宋经诚毫无愧色,不退反进,“李院长,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不可能走了。如果你需要核实文件,可以调取这个孩子的资料。”
院方陪同的四个人目瞪口呆,脸色都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宋经诚微笑,刚要再说话,只觉得春晓轻轻抽回了手。到了这一步,春晓知道她没有退路了,宋经诚已经为她做到了这个程度,她硬着头皮也要上前。
“李院长,里面的孩子叫张钰涵,是我的养女,我和前夫离婚时失去了监护权,但享有探视权,一应文件我手机里就有,也多次向你们递交过会面申请,只是10个月了,我一直没能见到过她。抱歉用这种方式,我实在太想念她了,希望你理解一个母亲的迫切心情。”春晓说。
宋经诚没想到春晓这么快就能调整好情绪,惊讶之余又觉得有趣,她的情绪起伏并非不大,可是显露在外的极少,跟胜男正好相反。
李院长反而觉得放心了些,把莫名其妙的假投资商和他带来的疯女人带到治疗的孩子面前绝不可能,但真有缘由的理智、冷静的家属还是可以的。
李院长引他们到附近的一间会议室,打发了两位作陪的同事,只留下对治疗最熟悉的一位,细细询问由来,又将刚才的老师和值班的医生都请来,确认钰涵的情况,衡量是否可以会见客人。
“我们还是需要知会孩子的监护人。”他最后说。
是卡在这一步的,根据法院判决,春晓的探视应当获得监护人的同意。
“但也并非必须他同意,对吗?”春晓平静地问。
监护人无正当理由不得拒绝探视,必要的时候,第三方专业机构有权在评估通过的情况下安排有探视权的家属与治疗者会面。
张华腾没有接电话。护理中心的记录上他六个月前探望过钰涵,会面只有不到10分钟,患者显示出了较为明显的反感情绪。中心没有记录显示收到过春晓的会面申请。
看来张华腾买通的不过是前台接待的护士。春晓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也不该不知道可以用更强硬激烈的方式,只是没有那么做。当护士告诉她钰涵不愿见她,当钰涵几次哭叫拒绝之后,她没有坚持,而是选择了既没有效率也希望渺茫的徒然等待,于是就白白过了这么久。周昀枫说她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是对的。
她终于要跟钰涵见面了。推门之前犹豫了一瞬,还没等宋经诚上前鼓励,她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转动了门把手。
刚才的老师和钰涵在继续手工,她已经告诉钰涵谁会来了,但钰涵没有什么反应。春晓进来钰涵也没有什么反应,目光躲避着,情绪整体上还是平静的。春晓忐忑地靠近,默默地注视着她手里的织线,花纹比一年前精巧太多了,她有点看不懂了。她曾经是最懂钰涵的人,知道她喜欢的颜色、玩具、书籍顺序,看得懂她画下的线条,她每个动作的含义,听得懂她哼唱的曲调,她发出的每一个声响,但现在的花纹她不确定了。
钰涵没有停下,好像旁边并没有多一个人,老师在另一侧小声鼓励,然后看向了春晓。春晓知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