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体带着几人走了,没过一会儿,另有一道白衣分身到了山巅处。
刘景浊当然没有就这么离开,既然救人了,若救的只是皮囊,不如不救。
之所以管半截儿就走了,是想告诉白小豆跟姜柚,人力终有穷尽时,有时候即便我们的拳头很大,能做的事情很多,但我们没法子去把苦海之中的溺者一一救起。
有自己这个师傅在,有青椋山在,长大后的白小豆也好,姜柚也罢,其实不太能切身体会在面对某些事时的无力,那种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
而之所以另有一道分身偷偷回到山巅,是因为刘景浊有过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所以他想来试一试。万一,万一能让他们真的可以好好活着,将来的某一天,两个丫头自个儿行走江湖,重游故地,瞧见从前在笼子里,觉得自己没了人性的那些个人也能活着,而且活的还不错。那她们可能会忽然明白,虽然有些事即便拼尽全力也是做不到,但尽过力了,总会有些改变的。
有人由生至死走过的一条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有人由生至死都在青砖道上,死后墓室里的棺材都是青砖围砌。有的人时而走着泥泞路,时而踏着青砖道。
许多事好像被三个字就钉得死死的,天注定,生下来如何就如何。
但人活一世,不得趁着自己回头看时会笑话自己幼稚之前,去尽力做某件事?
是,人力终有穷尽时,可不是还有一句人定胜天吗?
刘景浊想做的的事情,太多了。现在他想做的事,是让自己两个徒弟明白一件事。
想做什么事,做就是了,谁要是站出来阻拦,让他去他娘的。别管做不做得到,做了再说。
刘景浊笑着说道:“真真假假,你看到了,再去感觉就好。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又能说什么?”
也没等刘景浊答复,他继续往山下走,边走边呢喃:“今年冷的太早,也不知道大麦割了没有?家里有没有捡够过冬的牛粪?又到了煮奶子的时候了,我不在她们忙不过来吧?该把牛羊赶去冬天的牧场了,路上有野狼,她们能在草原上的朋友家里借宿吧?”
陈修真只得讪笑,不过他可不心虚,上次挨姜柚打的是自己,他可没佟泠那么缺心眼儿。
也不管竺束答不答应,刘景浊这是准备绑票了。
白小豆低着头,轻声道:“会疼的。”
分身瞬间消失,本体那边,已经祭出一只飞舟。
竺束始终在后方装死,大气都不敢出。
刘景浊呵呵一笑,没再言语。
刘景浊迈步走去其中一个笼子前,拿起碗一饮而尽,然后就坐在笼子口,沉默。
他生怕万一声音太大,被人胡乱一指头戳死了咋办?
还有更让他心肝儿打颤的,自己要被带去青椋山了啊!
咋个办咋个办?敢说个不吗?
陈修真赶忙一个瞬身离开,喘气功夫就回来了,带着个中年人。
因为心疼白小豆。
在这处山巅,天上落下的雪,先来者复作雾气,后来者虽安,却也只是浅安而已,早晚也还是与它的前辈一样。
当然了,也胸闷,恶心,想吐,还疼。
失魂落魄,呢喃不止。
“有句话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用在这里略有参差,但意思大差不差。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对你们而言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既然回来了,总要尽力劝一劝的。你们吃下去的人,或许是同伴、亲人,也可能压根儿不知道是谁。可能你们自绝不成,无奈去吃下那些人的肉时,想的是反正自己也会被吃,都一样,总之就是一个死字,对吧?可现在可以活了,却没脸面对这个人世间?所以会抱怨,为什么我这个如同神灵降世一般的人,要来的这么晚?”
等他晕乎乎的反应过来,已经在一艘渡船之上了。
刘景浊转头看了一眼东升骄阳,咧嘴一笑,轻声道:“小丫头长大了啊?以后师傅不在,你独自一人的江湖,记得别把凡事皆埋心底,时不时翻出来,晒晒太阳,不然发霉了怎么办?”
又抿了一口酒,刘景浊缓缓起身,重重抱拳,沉声道:“对不住,我知道的太晚了。”
他有些踉跄的走到刘景浊身边,犹豫了好久才开口:“我吃了我女人,吃了我家尕丫头,但我还有个老娘,还有个儿子,他还小。我家有几百头牛羊,我要是死了,牛羊他们放不动。”
白小豆年幼时,刘景浊按住的是她的肉体。
好像挺无解的。
直起身子,刘景浊又说道:“实在不行,那就换个道理,哪怕就为了肚子里那份血肉而活呢?无论他们知情与否,是不是愿意把活着的希望留给你们,但事实就是,他们死了,你们活了。无法选择食人肉否,也没法选择能否替人而活吗?”
直到此时,才有个人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