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的笑声：“神女大人以为这世上最可怕的是妖魔吗？……不，最可怕的是人。”
说罢他就消散无影。苏曼急忙穿进急救室，看到眼前光景，也是一愣。
整个房间几乎真的变成了十八层幻境，绿光红光交错打在面目狰狞的索命妖魔上，地面到处流淌着鲜血，血河流到了膝盖处，肝脏肺腑都像垃圾袋一样漂流在四处，肠子来回翻卷，不知哪里的小孩在水底拍着手笑起来。
“割一刀，腿去掉！割两刀，心没了！割三刀，头掉了！他拿刀！杀人了！”
苏曼急忙趟着水走到手术台跟前，宁慈航捏着手术刀，她刚想问为什么不动刀，一低头，发觉原本只开一个小口的肝脏处，几乎被全部划开，皮肉里层无数白色蛆虫四处爬行。
“宁慈航！”
苏曼双手掐了驱散诀，傀首在暗处笑道：“没用的，神女大人，他心有挂碍，就有弱点，有弱点，便不能破煞。”
“挂碍？他一个出家人有什么挂碍？”
“那要问你了，神女大人。”
苏曼仍然在疑惑，宁慈航双目木然盯着手术台的女人，忽然大声叫起来：“……曼殊！曼殊！你不要死！”
“……”
曼殊。
这个已经被她遗忘到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名字，忽然出现在耳边，苏曼惊起一种怪异的熟悉感，但又觉得非常陌生。
“曼殊……我下不了刀……我救不了你……你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吗……你告诉过我，你永远都会存活于世，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
宁慈航握刀的手在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握不住。
“啧啧啧，真是浪漫啊，一个小和尚和一个妖女的故事。”傀首吃瓜很开心，“你一直问他为什么还俗，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要还俗了么？”
苏曼上前一步，攥住宁慈航握刀的手。
“宁慈航，醒醒。”
“……不要跳……”宁医生哽咽着，眼角有透明液体滴落，“我等了你好久……结果……你连一点残骸都没有给我留下……”
苏曼平日里惯常漠视一切的脸上，轻微地出现一抹动容和愧疚。
她两只手都握住他的手背，一字一字缓慢地、犹如夜空中的梵唱：“我不会死……即使埋葬掉所有曾经的故人，我都会永远存在于世——宁慈航。”
“……宁慈航，曼殊没有死。”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如在睡梦中的宁医生终于猛然眨了下眼，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苏曼仍然握着他那只冰凉的手，两人隔着一张手术台，隔着一把手术刀，在红色鬼域中看着对方。
惯常波澜不惊的神女，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宁慈航急促喘息着，冷汗涔涔淌进衣领。
他低头望着手术台上乱七八糟的躯体，“这个惑心鬼域是由周围人共同的幻觉产生，只要有一个人被迷惑，就会继续开启这个幻阵……我现在还不能下刀，划错半分，她必死无疑……”
“没关系，”苏曼温热的手指覆在他手背上，“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她的话安宁而平和，宁慈航的情绪仿佛在瞬间被安抚，悄无声息垂下眼睑，白皙的脸被交错红光镀上一层奇巧的光点，看不清表情。
“我以为这么久过去……你早该忘记了。”苏曼眼眸里蕴着温柔。
宁慈航的视线看向别处，“也许对你而言真的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我来说，还像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我也很想忘记，但，我没办法。”
手术室的门忽然被人踹开，几个医生蜂拥而入：“别救她！别救她！……这是个不祥之人！是个不祥之人！让她死！”
苏曼转头问：“为什么？”
“她家祖上，犯过极大的罪孽，杀过很多人！”一个微胖的医生焦急地转圈，“不要救她！救了她，我们都会遭天谴的！我们会遭到报应的！为了这么一个罪人，我们不值得那样做！”
“是啊！不要救她！这种十恶不赦之人，不值得我们救！”
“不要救她！”
“让她去死！她该死！”
几人说着就要扑过来抢宁慈航的手术刀，后者的手猛地往后一撤，但苏曼的手指紧紧捏住他的手腕，稳如泰山，不可动摇。
起初宁慈航以为苏曼在帮他握紧手术刀，以免伤到洛静，但渐渐的，他发现苏曼眼里有种奇特的坚定。
“如果我今天救了她，会怎么样呢？”苏曼冷淡地问。
“你救了她，你就是那个遭天谴的人！我们……我们，我们会把你献给上天！你会替代她死去！”
“苏曼，”宁慈航脸色终于变了，苏曼的话里透着不寻常的意味，“你放手，你想干什么？！”
“好，既然规则是这样。那就用我的命，换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