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十秒钟的安静。
欧阳把人拽走了，碗筷还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在今晚上演。
程之美轻咳两声，“凡凡还没回来吗？不会逃单了吧。”
“对呀。别管她了别管她了。”欧阳热情地笑，招呼郑池，“郑池来了，快进来坐，阳阳在等你呢。”
郑池深蓝色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大衣，长身玉立，龙章凤姿，搁平时，我早得意地扑上去挽他的胳膊，尾巴已经摇起来了。今天手脚跟冻住了似的，挪不开。
大概是尴尬的，因为，起码有三个姐妹对我流露同情的眼神。
我微微歪头就看到周予诺仍捧着啤酒瓶，不是往我杯里倒，而是往欧阳姐杯里。
我突然觉得，我对不起这小孩。
再转念一想，我冤死了，啥都没干，吃了几顿饭，蹬了几次自行车，小手都没摸过一回，我对郑池心虚个屁。
郑池这时说：“不好意思来晚了，我自罚三杯。”
周围人都在捧场，郑池从桌上随手捻了个新杯子，穿红制服的服务员要给他倒酒，骨节分明的手盖住杯口，“我今天喝啤的。”
他这样说，眼神瞟向周予诺，态度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跟使唤佣人似的。
郑池待人随和周到，尤其对弱势群体，特有道德感，周予诺老弱病残幼孕，怎么着算个幼吧，他恶劣态度让我大跌眼镜。
欧阳手一指，其他人也催，“去呀。”
周予诺看了我一眼，呆头呆脑的，有点可怜。
我满脑子都是那个“他还是个孩子呀”的表情，伸手从他手里接过啤酒瓶，那一刹，郑池的脸色变得铁青，待我仔细看，他又恢复原样。
我走到郑池身边给他倒酒，笑吟吟的，“你今天晚上倒是自觉。”
郑池主动牵起我的手，给足我面子，令我第二次大跌眼镜。
但郑池这个两面派，表面上在笑，桌底下把我的手当橡皮泥捏来搓去，疼死我了，又不能龇牙咧嘴。
我在桌底下拔我的手，感觉自己像只兔子，在拔萝卜。这可是要紧事，再不弄出来，我的手要废了。
我暗暗较劲，一抬头看见周予诺在看我，黝黑的瞳色，隔着火锅袅袅萦绕的雾，斜斜落在我和郑池紧握的手上。
我会跟周予诺夸赞我们夫妻恩爱，如何如何，有时候是情不自禁就说了，大多时候是跟郑池吵架后，许愿一样的幻想。
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感情好的体现，反正我脸是燥红了。
“郑池，放开。”
我用指甲挠郑池的手心，他转过脸看我，一句话不说，他这样有点可怕，我不敢动了。
在车上，我摸了摸他的嘴，他就扳过我的脸吻我。
我喘不过气，尽力在迎合他，有点想哭。
他问我，“是不是要我这样对你？”
得到肯定后，手上动作不停，翻来覆去问，“那你喜欢这样吗？这样呢？这样对你可以吗？”
车厢充斥我们沉重的黑色呼吸声，我点点头，喜欢，身体却连连往后躲。
他掐着我的头发，强制我看他，问我怎么不开自己的车回去。
我开来的车，给周予诺开去了，大晚上的，不能让他坐公交车回学校吧。
我缠上郑池的脖颈，说我们是夫妻，让欧阳她们看见咱分头走多丢面。
郑池的头埋进我颈侧，头发茸茸地扎我的脸，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我一圈圈摩挲他的头发，软软的，有点带卷。
他的眼睛露出来，这么多年依旧黑白分明，没有浊气。
他从前问过我为什么非得要他？能不能换个人。我当时掐着腰回答，因为你眼睛多亮啊，肯定肾气足。把他弄得没话了。
现在老夫老妻了，他眼睛还那么亮，我知道他平时有在健身，我眼光真好。
我俩靠在一块，暖呵呵的，我听见他的声音也带着热气，形状是一缕一缕的，蜿蜒向上，像条小银河，“离了吧，这样也没意思。”
我怀疑我听错了，知道七年之痒，才五年怎么就开始瘙了？
我说：“我就当我没听见。”
郑池放开我，我们两个僵持着，后来到家了，他不下车，我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看到他的侧脸，车窗在我面前一寸一寸升上去，他的脸也越来越小，我有些恼了，死刑犯枪毙前还能说句遗言呢，这算什么？
“你干什么？就因为有个小男孩坐我旁边？”
我抓紧车窗不撒手，厉声质问，像个疯子，和他结婚后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像个疯子。
他冷笑：“因为什么你自己知道。”
我说：“时间位置都告诉你了，你到点不来，这个时候来了，你故意给我难堪是吗？”
郑池偏过头，似乎不想跟我废话，“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