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死后,老太太更加避着人,包括自己的儿子,每日饭食都由文秀送入房里。
她从不出去,只偶尔出来院子里洗漱,也没什么人来看望她。
她在路家,沉默边缘的像个符号,路家人回忆过往的符号,但没有人关心符号的心情冷暖,苦乐悲欢,没人听她的声音,她自己也很少发出声音。
最后她在一个寻常的夜晚静静死去,死后宾客盈门,数不清的陌生面孔前来吊唁痛苦,流水席接连办了七天。
路边边早慧,她还能记起四岁的自己被穿上麻衣,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茫然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
因为是睡梦中去的,都说是喜丧,便请了戏班子来,人们前一秒还在黑白的照片前痛哭,转瞬就能对着戏台上的一个空翻连声叫好,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
路边边只觉得恐怖,她惧怕那些五颜六色的脸,可温柔的老婆婆已经变成黑白的照片,再不会揽她入怀了。
现在在面前的她,是如此鲜活。
路良壳子下的路边边,头回发自内心的为变成自个爷爷这件怪事感到欢喜。
哦不,头回应该是搞哭路国的时候……
路边边思绪纷纷,完全没注意老太太和文秀的一番交锋,一串呼噜噜,把三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意识到什么,路边边尴尬的捂住肚子,冲自己老婆婆奶奶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容。
文秀:“……”
老太太这下是真的气到了,她狠狠瞪文秀一眼,“男人饿成这样,难怪要自己进厨房了!”
文秀没辩解说路良装病是故意不吃饭,她向来不会忤逆婆母,便只得顶着老太太谴责的目光,立马转身进厨房造饭。
老太太又看向路良,嘴唇动了动,她不是不知道路良今天没去地里的事情,只不过对于一个奉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传统女性而言,教训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着实困难。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眼不见心不烦,回了自己的小屋。
路边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屈服于饥饿,厚着脸皮坐在厨房门口看着文秀。
文秀剜了他一眼,没见到半点反应。
怎么办,更气了……
碗摔在跟前。
“吃吧!”
路边边瞪着眼睛,颤抖着手指,“咋……咋回事?”
文秀以为他在找事,憋着气不耐道:“什么咋回事?”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个馒头并一碗碴子粥,一碗野菜疙瘩,以为路良是嫌弃疙瘩菜太少,“谁叫你下午的时候不跟我们一块吃的?就剩这么点了……”
路边边捏起碗里那个跟黑曲霉菌培养基一样的,姑且称作馒头的东西,在桌子上弹了弹。
“……”
中午那会儿他可是看见了,他们几个吃的不是这玩意儿啊!
“这玩意儿……能吃?”
文秀火气一下上来了,叉腰吼道:“路老二你什么意思?又嫌我蒸馒头不行?有本事你自己蒸!吃这么多年了三天两头的挑刺,我就这手艺,爱吃不吃!”
劈头盖脸一通骂完,文秀擦擦手,跑回前屋去了。
路边边试探的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
硌牙。
放下黑煤球,路边边夹了一筷子野菜疙瘩,虽然有点剌嗓子,但玉米粥很香,有层油漂在上头,油香油香的,喝一口那个熨帖。
吃饱喝足后,想想方才跟个狮子一样的文秀,路边边决定主动洗碗,然后回了自己早上醒来的房间。
天这会儿早黑下来了,屋里没点灯,借着月色,路边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坐在床尾。
她摸索着上了床,身体躺下了,心却落不在实处。
黑暗中,文秀轻声说:“马上收麦了,咱们菜地还没拾掇出来,明天得加点干,还要去借路尺……”
路边边含浑的答应着,她对这一切仍然有种在玩游戏的游离感。
睡一觉就好了。
睡醒后就恢复正常了吧,迷迷糊糊间她这么想着。
耳边文秀的声音越来越朦胧,她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
看到记忆中熟悉只是更破旧的老屋,路边边绝望起床,绝望穿衣,然后绝望的坐在了桌前和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不用去地里?”
文秀从厨房端着两碗馒头出来,重重放在桌子上,路边边瞪大了眼。
为什么这两碗馒头不一样?
只见文秀捏起一个细面馒头掰开,筷子蘸了几撮油辣子裹进去按实,然后喂进嘴里,一口馒头一口粥吃着。
这油辣椒是四安省特色,把刚长出来的新鲜线椒井水洗净晾干,油热下锅一点一点炸,重盐跟着炒,又香又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