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墓园黑漆漆的,很吓人。
但是阮沉月一想到或许某个墓碑下埋的是盛拂鹳,那点儿阴森森的感觉便烟消云散了,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一个想法――盛拂鹳这种人,到了地下大概也是左右逢源的人才。
毕竟他能屈能伸,专业能力也好,在地下混个阴间摄影师的名号也不奇怪。
阮沉月仔仔细细地辨认着墓碑上刻着的字,走了好久才在一出角落找到他。
“怎么被埋在角落里了?”阮沉月轻轻摸了摸墓碑,就像是在摸盛拂鹳的头顶一样,“也好,你大概喜欢这里的景色,也可以多拍几张……”
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们给你烧相机了没有?没有我去给你捎个。”
放在盛拂鹳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是灰白的,不知为何,阮沉月总觉得盛拂鹳大概在下面嘟嘟囔囔地抱怨为什么不能是彩色的遗照,现代在进步,阴间还不能进个步吗?
阮沉月被自己脑补笑了。
直至目前,他其实对盛拂鹳死去这件事情没什么实感。
或许是先前哭的最多,到了真该哭的时候,眼泪一滴都憋不出来。
阮沉月也只能想像着盛拂鹳这人是怎么逗他笑的来逗自己。
“盛拂鹳,”阮沉月蹲下身子,声音低到能被周围的风声掩住,“我不想忘记你了。”
“卡蹦”,脑海里就像有个什么东西骤然脱落了,阮沉月捂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确不是很擅长在盛拂鹳面前示弱,在盛拂鹳墓碑面前也不行。
所以他只能硬生生忍着,咬牙坚持。
每个事故发生前,那天都只是、也只会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盛拂鹳只是笑着,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为了让你明天早点记起我,我决定今天就要好好准备食谱,抓住你的心就要先抓住你的胃。”
阮沉月有些懵。
但是他来不及说什么,盛拂鹳就已经抬脚走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阮沉月本以为那天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或许几个小时之后,盛拂鹳又会全须全尾地拿着一袋鸡翅回来,笑嘻嘻地和他插科打诨。
可是等的时间越长,阮沉月的心里越不安那点儿不好的想法简直生根破土,几秒钟的时间就成长为了大树。
终于在某一时刻,从树上掉下来的苹果砸中了阮沉月。
但这不是什么启发牛顿的苹果,这只是象征着某个结果的宣判。
“喂,请问您是盛拂鹳的家属吗?”
不等阮沉月回答,那边就说:
“盛拂鹳现在出了车祸,正在第一人民医院……”
电话里的话还没说完,阮沉月就急匆匆扯上衣服出去了,打车直接前往医院。
阮沉月一路上脸色冷得可怕,刚下车就往盛拂鹳所在的病房跑去。
幸好的是那天病人不是特别多,盛拂鹳还能得到一个床位,否则情况可能会更加恶劣。
当阮沉月终于见到盛拂鹳时,盛拂鹳甚至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不能连贯了。
医生说,他是在买完鸡腿刚出超市的时候,被一辆酒驾的小轿车撞到,已经命不久矣了,能交代家属说几句话就说几句话吧。
阮沉月想问他疼不疼。
阮沉月想问他累不累。
可是在看见病床上那个血肉模糊的盛拂鹳时,阮沉月霎时间哭了,眼泪不值钱地往下掉,一颗接着一颗。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他的父母用怀抱建出了安全区,他成了那个背负着两条命的小孩。
他觉得自己好自私,好冷血,可是看见盛拂鹳的第一眼,他还是想哭。
他看见盛拂鹳艰难地尝试张嘴,似乎还想抬起手替他拭去泪,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这么做了。
所以他只是看着他,气若游丝地说:“把家里有关于我的东西都扔了吧,你要多笑笑。”
别为我哭了。
阮沉月听出了盛拂鹳的话外音。
所以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整个人都哭的站不稳了。
“谁要忘记你啊……”他的声音晦涩,就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似的,“我才不要忘记你。”
“我,一定、一定不会忘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