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馒头。
刚出笼,热乎乎,在土里滚了几圈,因此脏兮兮的馒头。
他自脚边捡起了那个馒头,犹豫着拍了拍,顺着馒头掉落的方向抬头。那是丽水最有名的花楼,二楼一扇窗开着,里面挤满向外扒望的脑袋。
他们都在看自己,脸上带着莫名愉悦的笑。
“小乞丐,肚子饿的话就上来吧!”那些脑袋里肥肉堆垒的那个笑得最欢,他的声音洪亮,手里还颠着另一个馒头。
——他上去了。
“那天,苏老爷在花楼宴请当地文绅,酒过三旬,人人雅兴大发,看到街边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命他脱光,争相在他身上画满春图,让他站在桌上展示。”
路雀还举着筷子,为众人讲述苏老爷曾经善举。他语调轻佻,三言两语,“他们为哪部分的画作更精彩而争论不休,那些被我踩在脚下的饭菜后来就都进了我的肚子。”
说完,他自己还无声地笑了下,仿佛真是段很有趣的回忆。
苏老爷本人的脸已经惨白惨白,坐他旁边的苏叶天真问,“爹,什么是春图?”
苏老爷一把捂住儿子的嘴,笑比哭还难看,“有吗?这我倒是不记得了!”
“那也许是我记错吧。”路雀从善如流,倒弄得苏老爷接下来辩驳的话不知该如何出口。
后半段,一桌人都鸦雀无声。
夜晚,瑜岁来找路雀,他没敲门,已经知道屋里没人。蘑菇一样的小屋外已经有人在房檐下蹲了半天,做了半天无用功。
瑜岁在苏叶身边坐下,跟小孩一块望着房檐滴下的雨珠发呆。
苏叶打了个哈欠,瑜岁说,“不如明天再来吧?”
“不行,我要他向歌姬道歉!”
“歌姬?”
苏叶拧着小眉毛摆出大人一样严肃的脸,“我爹说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谎话精,所以他说歌姬丑一定也是说谎,他必须道歉!”
瑜岁苦笑,这孩子到底多喜欢歌姬啊?又一琢磨,安菲菲明知这里将有灾祸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也许正因为有许多苏叶这样的人在等着她。
当路雀回来,看到个大活人在他门前倚着门框睡觉,顿时头都大了一圈。
路雀穿着那件油衣披风,雨珠颗颗分明地自他身上滑落,他垂目望着那睡得一脸香甜的男人,解开披风,抖了那人一头一脸水。
理所当然地惊醒过来,混乱的视线中看到的是一张写满不耐烦的带着凶狠的脸贴过来,瑜岁登时不动了,由着一脸水沿着他的面部线条往下滑,痒痒的像有小虫在爬。
“你很闲哦,阁主大人?”路雀顶着舌尖,用满是危险的语调说。
“苏叶在等你,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先回去了。”瑜岁说。
“你是看门狗吗?”一堆嘲讽的话在口中过了遍,路雀选择效率最高的那句,“滚开,别挡我的路。”
“哦。”瑜岁慢吞吞地站起来,让出门的位置。
路雀:“……”
路雀推门进屋,就听身后声音跟过来,“果然苏老爷也不相信灾祸说。”
一听就知道,是这两个笨蛋又在姓苏的那吃了瘪。路雀满不在乎地一哼,“他那人生性贪婪,就算心里害怕也不会当回事,他怎么舍得在这的万贯家财?”
“嗯,是这个道理。”瑜岁受教地点头,然后在路雀欲将他踹出门外前一秒拉住了那人袖子。
被拉住的人本能反手就要回击。就在这时,瑜岁打了个哈欠,足够他形象尽毁的那种,张着大嘴,连眼泪都挤出来,给路雀都看愣了。然后,他又慢吞吞地说,“我刚才就在想,我们正在做的事,真的是对别人有意义的吗?”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没有反驳,而是又连上了一个哈欠,“大家会讨厌玄天宗的人,也是没办法的。”
路雀从鼻子里喷出一个笑音,这倒让他刮目相看了,“原来你知道啊。”
“因为我们在做的事,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种自我满足。”瑜岁懵懵地,也不知这会是不是清醒,张嘴又要打哈欠。
他那张嘴被忽然冲过来的路雀狠狠捂住,因为太突然,整个人也被向后挤在了墙上。
“不要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话!”路雀像是忍无可忍,压着他的人,压着他的嘴,只对着那双泛着水气、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训斥,“要找人诉苦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我为什么要在大半夜听你说这些?”
在路雀的这一突袭下,瑜岁竟然也没松开拉着他袖子的那只手。所以现下就有点奇妙,虽然嘴被堵着,但他一直在拽自己的袖子,一直拽一直拽……这人怎么不说话都能这么烦人!
路雀松开了手,瑜岁倒也没有很喘,就是在对方的愤怒下仍不怕死地小声辩解,“我不是在诉苦。”
“哦?”牙根更痒了。
“我以为你听到这样的话会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