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常安跟千鸣一起侍弄着花草。

乌龟被带回来，放在阴凉的地方让它独自生长。偶尔千鸣也会去看看，顺带着程常安随他作了常客，时不时还投喂一下的那种。

只是明玥的灵魂早就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乌龟自然也就不太动弹。久而久之千鸣便也失望，任由这只乌龟越来越大，但却像个会喝水的石头，或是能进食的面团，在角落里沉默膨胀。

这个家里，只有程常安不知道还盼望着什么，从十五岁到十八岁，乌龟与狗一同陪伴他成人，母亲虽然变得日渐沉默，却也会给他足够的关心。

他似乎什么都不缺了，身边有亲人也有爱，有自己光明的前途，还有身后支撑着他前行的家庭与财富。可他仍然每天都有心事，任由灵魂卡在一个角落停滞不前，也不说出心事为何。

只在一个夜晚，程常安正在家里研究着机械原理，突然就听到不远处的千鸣低声哀嚎起来，爪子隔着一层地毯，不知抓弄着什么。

“嗷——”

他听起来很痛苦，前爪向上够着伸直，打下来了自己的铃铛。

“砰——”

清脆如玻璃碎裂。

“月牙？月牙你怎么了？”

千鸣没法开口。他脑中突然出现一阵钝痛，紧接着是每一根神经都被人踩在脚底或是弹弄着的折磨，连话都难成句。

“嗷——”

有人在他的灵魂里作祟了。

但不得不说，他想的没错。

明玥穿过的那面镜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平行世界，而是千鸣的过往。

镜子以外，夏明遥悄悄现身，魏征给他随手分了一壶酒，谈笑道:“你倒终于把她弄过来了。”

“可不是，费了好大功夫的。”

“业障尽消，轮回自然，然后呢？”

“那大概就是带她看看日后了，她最牵挂自己的家人，不知道能不能给她编织出来。”

“她家人现在如何？”

“前两日你见过。”

“哦。”

两方不再说话，只看着镜子里面的明玥，而明玥看着桌台前逢场作戏的两个人，嘲讽只三分真心的虚情假意。

她仍然以为这个世界与她一体，不过没弄明白其中的逻辑道理，只好就这样旁观。

程千鸣生得确实貌美，是比起对面的林幼安也不遑多让的漂亮，也是因此，他许多次相亲都在第一面宣告失败，只有林幼安因为这张脸能让他坐住。

但或许也仅限于此。

“不知道林小姐吃不吃这些，我口味小众，还请海涵。”

林幼安手指攥紧了长裙的上游，卡得中间那段偏高一些:“没关系的，我……”她实在说不出口味小众这样挑剔的话，便以包容的姿态，“我并不挑食。”

“这样就好。”

恰在此时，明玥端着他们点的菜，站到一旁，微笑解释:“先生，这是您要求的三分熟牛排淋蜂蜜芥末酱和黑椒蔬菜沙拉各一份，外加番茄鸡蛋墨西哥卷和香酥可乐鸡排。”

程千鸣脊背靠住凳子，轻佻挑眉，像是正在示意对面的女士:“请吧，不挑食的林小姐。”

林幼安看了两眼，又抬头，面色犹豫:“这……”

“如果我们口味不合的话，还是尽快分道扬镳吧。”

“不是……”

林幼安指了指盘子，小声道:“你点少了……”

嗯？

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裙子更高了:“我一个人大约吃这些，难道你不吃吗？”

女孩羞红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确是跟外表完全不相匹配的怪，有些与众不同的孩子气，和那张漂亮面庞一起落入了程千鸣眼中。

林幼安害羞的这段时间里，程千鸣一双眼毫无绅士风度地上下扫视两回，在明玥都要忍不住用叉子戳上去时，他却换了姿态，忍不住轻笑出声。

坐正，调整领带，十指交叉上桌。

“方才是我考虑不周，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程，叫程千鸣，日后，请林小姐多多关照。”

手里的爱突然亮了，虽说微弱，却是存在的。

明玥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捏紧了拳，光芒好像挣扎了一瞬，又跳跃着消失了。

【已捕捉到爱意】

【已成功拦截，请问是否击碎？】

【已确认】

“嗷——”

在现实世界里的千鸣已经头疼欲裂，好像有什么被剥夺，有什么被覆盖，有什么在他脑子里不断翻涌成灾，又终于平息。

“幼安……”

他突然呢喃起来，脑子里的灵魂跪趴在地，一只手撑住，一只手紧紧攥住胸口，声音如常只带了抖，语气却迷茫。

那是回光返照的一瞬间。

“幼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