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多日,朝廷流放护队回京复命,说是秦筱吟意外失足跌落悬崖,千沟万壑深不见底,找不到尸骸,也探不得活人生息。
没人在意一个被罢黜贬官之人的生死,遑遑讨论几日,朝廷又复归平静。
而当秦筱吟再度睁眼时,只觉浑身疼痛难忍,骨架松垮垮搭在皮肉上,一阵狂风呼啸都能将她筋骨万般凌迟。哪怕是被人圈在京城的王爷府里殴打时,也没如此疼过。
“啊......我是入地府了吗。”
她难耐地发出一声痛吟,眼神清明几刻才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榻上被褥绵软馚香,低垂的帘帐影影绰绰映下红霞,仔细辩闻,不远处似乎有人声低语。
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死了,是被人救了。
琼州这荒山野岭的,谁救她?目的是什么?
此间屋舍,装潢明显娇贵不奢,就算不是大户人家,恐怕也与琼州地瘠民贫的生存条件不符。
这是哪?她还在琼州吗?
外头低语的人很快注意到了秦筱吟的转醒,掀帘入帐竟是一位骨瘦如柴的女子,嶙峋皮包骨头,眼眶凹陷,两颗浑浊珠子突兀外瞪,着实吓人,好似长期营养不良。
秦筱吟第一反应是夹杂心疼的惊骇,京城很少有如此模样凄惨的女子,自她任朝廷重臣以来,街巷中连遗弃的女婴都少。
第二反应是自嘲笑了笑,临死前出现幻觉,看见白骨精了。
“多谢小姐相救。”秦筱吟浑身上下被乳白绑带缠紧,动不得下榻施礼,只支起半颗头,“请问此乃何地?您是何人?”
“言重了,我不是哪家小姐,唤我茯苓就好。”她赶来帮秦筱吟整理被褥,手腕瘦得一圈手就能扼住,“此乃琼州南部平原,是我家简忱简公子救的你。”
公子?
秦筱吟眉尖微皱。她也曾于某次外出调访时受伤,安承修便暗中派人假扮救命恩人,待救了她、获得她的信任后,又狠心将她抛却、伤害。
两人谈话间,那位简忱公子已端着温热的汤药踱步走来。
只见来人貌若好女,无铁将杀伐果决之气,无地痞流氓轻佻之感,明眸善睐,清秀镌雅,一袭白衣仙姿翩然。
这脸面......秦筱吟总觉眼熟,宛若见过。
“传闻琼州岛百年不长一棵树,千年不出一秀才。”秦筱吟上下打量他的同时,微不可查地将自己往墙边缩了缩。她还保留着以往习惯,见陌生男子先避之,“未曾想到此地还有公子这般人物,一点也不像琼州人。”
琼州不是荒岛,朝廷每年都会普查人口,琼州刺史上报的民籍虽不比江南、皖荆等鱼米之乡,但总归是有活人气儿的。
简忱察觉到她话语中浓烈的防备之心,只是微微一笑,安抚道:“姑娘莫怕,琼州地形分南北之势,北边高山多悬崖峭壁,南边倒是沃野溪流怡然自乐,多得是人家。”
“我和茯苓本是去进京赶考,途径北部丘壑,恰好救下姑娘而已。”
“进京赶考?”闻言,秦筱吟才迟缓想起如今正是黄梅煮雨时节,往年的科举考试都是她负责举办的,经此一提,眸光黯淡,“琼州到京城的路途遥远,来往一程需花上半个月。你此番救了我,还赶得上科考么?”
南宣设有科举制度,凡是通过院试、乡试、殿试等层层筛选之人,下至贫民上至世家,皆可入朝为官,谋取仕途。
这是平民百姓为了更优渥的生活,大部分人会选择的一条道路。
科举考试三年一次,错过一次,便是三年又三年的熬灯夜读。
往往重视上心者,会在科举考试的前一年便准备入京,收拾行当,寻客栈驿馆,等到了京城又不少了登门拜访大贤,以求个金榜题名的好福气。
且不说简忱为何深山老林中救她一命,单就科举时间而言,还有一个月便是正式殿试,结果他才从家中出发?
谁知未等到简忱答话,他的随从茯苓倒先开了口,语气微愠:“你这姑娘好是生疑。我家公子从不做图谋不轨之事,救你乃是善举,不道谢就算了,还怀疑起他的科举考试来。”
“今年琼州收成不好,我二人出发得晚了些。本就怕赶不上殿试,如今为了救你,硬是又耽搁许多时日。”
随着茯苓话音而落的,还有她不悦地将药碗砸在案桌上的响动。
这场面可就闹得不太高兴了。
秦筱吟轻蹙眉头,谅着茯苓一介女子,将尖锐的话音对准了简忱:“公子倒也挺游手好闲,大好的前程放着不要,生来就有喜欢捡人的嗜好么?”
可怜见天地良心,其实当秦筱吟醒来发现自己没死时,内心并非庆幸,而是怨恨。
朝中说她发疯的谶语一点不假。
自幼孤儿,在未遇见女帝前她的生活除了从狗嘴里抢粮,就是忙于躲藏那些贪图她美色的男人。遇见女帝,受知遇之恩,她才像一扁孤舟远望岸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