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毛得过的刀锋落在纤细的皮肤上,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姚乐韶尖叫一声,万分绝望之际,却听安寻喊道:“安国公李忠!”
“什么?”
安寻剧烈地喘息着,她伤得太重,说话都已经非常艰难,“我说,安国公,李忠,是名册上的第一个。”
那教坊使撇下姚乐韶,起身奔过来,明明激动至极,却仍不忘装出一份不耐烦的样子,“什么名册?”
安寻痛得厉害,也冷得厉害,牙关咯咯地大战,她实在不想陪他演下去了。
“你,你们,闹得这一出,不就是为了套取这份名册么?你想要我姑母藏在肚子里的秘密,也就是这份名册,不是么?”
教坊使索性也不再拿乔作势,他一把将安寻拎起来,牵动了她的伤处,安寻痛苦地一声闷哼,“慢点,弄死了我,你就只能得到这一个名字了。”
她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然而教坊使挂心名册,也全然留意不上,“你知道?快说!都有谁!说出来!”
安寻被他晃了晃,痛苦地蹙起眉来。
“说出来,说出来你就能活!她也能活!”
安寻又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抬头顺着教坊使指示的方向,看了看姚乐韶。姚乐韶脱力地倒在地上,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在一簌一簌地颤抖。
安寻突然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出来,苦笑道:“她?她不用我救,我只救我自己。”
教坊使颤抖的脊背突然不动了。安寻继续苦笑道,“不是么,你们本是一伙的,她又何须我救。”
教坊使的表情复杂起来,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
“你们觉得对付的是我这样一个奶娃娃,所以手段并不精细。我是安氏罪妾,系在掖庭,此前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之下,纵然姑母死了,我又哪有这么容易就能逃出来?就凭一个教坊的舞女,和一个织布的小官?今天你们先是想对我下手,见我无动于衷,又想以乐韶姑姑赚得我开口,是也不是?”
没有人回答她,安寻嘶了两声,撑着身体勉强坐了起来,“可惜我从小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你们万不该拿这套哄小娃娃的法子来哄我。你瞧,我不怕死,也不在乎乐韶姑姑,甚至不会为她的怜爱所感动,我没有心,我比我的姑姑,嘴更严。你们骗不了我,还被我耍了,白长这么高了,哈哈。”最后的两声笑是她为了气教坊使而特意加的,但是笑起来又牵动了伤处,她疼得满头细汗,面上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
“你……”教坊使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撕碎了这个小东西。白忙活了这么久,本以为唬住了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已心术至深,如此可恶,断然不会再将名册如实相告了。
谁知安寻叹了口气,接着悠悠道,“凉州都督陆承恩。这是第二个名字。”
教坊使直觉自己已经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他烦躁得很,很想将安寻提起来先打一顿,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僵硬的平和,等着安寻接着说出下文。
谁知到这里安寻竟然又闭上了嘴。
“然后呢?还有谁?”
安寻摇了摇头,她捂肩的手已经被血浸满了,“接下来的,要找说话算数的人来,我只说给他听。我要死了,你们要先给我治伤,否则,多一个名字都听不到。”
话音刚落,安寻头一栽,直挺挺晕了过去。教坊使急忙上前,却被从不远处奔来的姚乐韶推开。姚乐韶跪下来,看着安寻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颤抖着伸手,想要抱起她,却又终究不敢。
“快,给她治伤。”姚乐韶低声道。那教坊使很不耐烦被她吩咐,但见安寻小小一个身体,已然流出这么多血来,确有不妥,只好依言而行。
“好,咱们再干一杯!”
“好啊,祝咱们几个都不挂科!”
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而模糊,氤氲中似乎有几个人影,围坐在一起,正碰杯说笑。然而旁边火炉里的煤烧得紧了,突然火光大盛,眼前的一切都燃起来,将安寻吞噬在其中。
身上依旧是烈火灼烧的剧痛。耳畔又有女人的哭声传来。还有男人无奈的叹息。
“以后,以后……邦儿,他可以把安这个姓传下去……”
安寻神志混沌,分不清是谁在说话,又或许是谁在唱歌。
“长矟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梦魇般的童谣环绕在脑海里,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从天上落下来,将火海和安寻困死在一起。
安寻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可她很不想死。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死。安寻强迫自己凝聚意识,透过火网的缝隙挣扎着呼吸。
“咳咳……”
霎那间,安寻终于清醒过来。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活过来,大口喘着粗气,发出牲口般的喘息声。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安寻回过神来,才有力气去观察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