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自从穿回这个时代,安寻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垂头颔首,叉手侍立,摆出最卑微的姿态,并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存在一样。
所以她格外得心应手。跟在姚乐韶后头,只要低头跟着走便是,服侍她换过钗裙,出了宜春院,再转过不知名的重重回廊,便绕到了歌艺院。
这教坊中的歌艺院是为伎人练习所设,虽然并不比演出时的场地恢宏,但胜在精致,安寻放眼望去,十几座亭台错落有致,各不相似,有的垂幔挽花,流光溢彩,也有的淡雅清新,聊作点缀。
更有眼花缭乱的各色器乐物件,多数安寻连见都没见过。
上辈子安寻只弹过钢琴,好歹过了十级,但安寻自知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弹钢琴就像弹棉花一样没有感情,全是技巧。只所以能过十级,靠的都是肌肉记忆。
这教坊里的歌台院,应该说是此时全国顶级艺术家的集聚地,各种藏龙卧虎,让安寻肃然起敬。她也格外小心,生怕碰了什么要被索赔
因着时辰尚早,舞榭里只来了姚乐韶一个。四周洒扫的杂妇都离得远,安寻用余光瞥着种种器乐,越发好奇,姚乐韶便低声与安寻说,“你可看看,但不要与人说话。”
“知道了。”这话她已交代过八百遍,安寻早就听得耳朵起老茧 。
仔细看过一圈,全是好东西,远远地,见一个配鱼袋的内人也带着两个侍儿在擦拭编钟,旁边还立着一个宫人,似乎是她的徒儿,正在虚心听讲,不住点头。
安寻不禁思忖片刻,接着道,“姑姑……姚娘子,内人都会收徒儿么?”
姚乐韶也在望着远处的那对师徒,“技艺卓绝的内人,或可收二等宫人和三等搊弹家为徒,亲传衣钵,以为继承。然而天资粹美者,可遇而不可求。”
“那,姚娘子您呢?没有徒弟么?”
“有,过。”姚乐韶眼神落寞下来,随口答,旋即回过神来。
“但是后来因为太过聒噪,问题太多,被我逐出师门了。”
后半句显然是带着威胁的打趣了。安寻一缩脖子,转了目光。
半晌之后,姚乐韶练过腿,拉过筋,见安寻仍依依望着,只好安慰,“你若要喜欢的器乐,日后出去了也可习得。”
她以额指示,“教坊包含天下器乐,乐部有九,曰雅乐部、云韶部、清乐部、鼓吹部、驱傩部、熊罴部、鼓架部、龟兹部、胡部。凡所器乐,无所不有。你喜欢什么?”
安寻转过头来,“舞。我喜欢习舞。”
姚乐韶上下打量着,不禁失笑,“你已过了开蒙的年纪,筋骨都已长成,就算此时开始练舞,也难有成就。况且从未听你说过喜欢,你又胡闹了。”
安寻索性任性到底,“我是看到这漂亮台子,喜欢踩在上边,才突然喜欢的。”
姚乐韶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娘子方才练的这是什么舞?一招一式都美极了。”安寻眨着两只求知若渴的大眼睛。
“是苏摩遮。”姚乐韶练着手法,轻纱长袖飘逸秀美,上下翻飞。
“可娘子不是下月要登台跳胡旋舞么?娘子都练了许久了,今日怎么不练了。”安寻满脸天真,“转得那样快,既轻巧又迅疾,实在厉害极了。娘子不如再多练练那个,我给娘子计数。”
“我今日不适,不想跳那个。”姚乐韶在前伸展腰肢,以手指比凤头。纤指灵动,自带一股灵性。
“那明日再跳,也带着我来看好不好。”
“明日也不跳。”姚乐韶不理她。
清晨的浓雾简散,歌台左右人渐渐也多起来,有两个正往姚乐韶这边走近。
“娘子是如何不适,可是受了外伤?”安寻用极低的声音随意道。
姚乐韶身形一顿。但只是极细微的一顿,她甚至没有回头,而是冷笑着向迎面而来的人打招呼。
“徐内人,你来晚了。”
她人缘一向不好,这么说就是要占了这台子,徐内人很识趣地冷冷一瞥,径直从台畔传过去,往另一个舞台走了。
等人走远,姚乐韶才转过身,想要嗔怪但又不知说些什么,“你这个小鬼。”
安寻看她因方才练舞而有些微颤的手臂。她手臂正自然垂着,极力藏在宽大的衣袖中。
安寻手上捧着的水盏一松,啪嗒一下砸到地上,然后她自然地拉着姚乐韶从水坑上滑过,咚地一声双双摔下台来。
这响动实在很大,四下纷纷侧目。
姚乐韶反应极快,立刻骂道,“该死的小蹄子,瞎了你的狗眼,端碗水也要洒!”
“妾一时没有端稳,妾不是有意的!娘子赎罪!妾该死!”安寻早已吓得抖若筛糠,声音都变了形。
有嬷嬷匆忙上前,原本在庭下远观的教坊供奉也上来询问。
姚乐韶平素里对供奉也不得不客气几分,“谢大人垂问,只是妾脚扭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