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陈意函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住持微微一笑，长须微动：“天机本不可泄露，但老衲观施主面相，颇有佛缘，故特地拦下施主，赠与施主一句话。”
语罢，他抬了抬手里的禅杖，将它轻轻往地上一撞，霎时间，震耳欲聋的颤音在陈意函脑中响起，将她震得血液都跟着颤动，茫然无措，一片空白。
“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威严杳远的声音一字一字将这句话钉在她的脑海，漫天金色的佛光淹没她的视野，冲刷她的记忆，让她在这一瞬间忘却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慢慢回笼。陈意函艰难地眨动了一下眼睛，才发觉自己正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站在原地，面前的住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四肢的存在，动了动胳膊，额头上冷汗唰地流了下来。如今正值中午，太阳浓烈，却好一会儿才把她躯干里的寒意驱走。
“这是在干什么啊。”陈意函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活了十九年了，才说我有佛缘，还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不见有人来找我说我是神仙转世啊。”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下意识信了六分。手指一个劲攥紧手机，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才抬步跨过寺庙的门槛，给室友回了电话。
“喂柏洱，怎么了吗？我刚刚在上香，不方便接电话。”
“没什么大事。”那边的室友道，“就是问一下你，晚上柴悦带男朋友来请我们吃饭，你来不来？”
“来啊，”陈意函闻言总算把方才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一边拦小三轮一边回答，“都谈恋爱几个月了，这才带给我们看，不得宰柴悦一笔。”
柏洱应下声来：“那好，晚上见。”
“晚上见。”她同样说。
锦城是个夏热冬寒的城市。五月份的天，还热着，上午些许的凉意早就被蒸发了个一干二净，太阳火辣辣地烧，让人稍微一动觉得大汗淋漓。
陈意函在路边买了一根冰棍，躲在阴凉处一边咬一边在群里和室友插科打诨。她刚上完下午唯一一节古文字，此时正在小卖部门口等柏洱下课出来一起去往柴悦订好的饭店。
群里一时半会儿没有人说话，陈意函百无聊赖地观察起来来往往的人群。这个妹妹皮肤好白，这个姐姐好高气质好好，但跟她站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怎么长这么丑……她兴致勃勃地在心里如此自娱自乐，目光随意往左侧一投，突然愣住了原地。
方才走过那里的人背影看上去分外熟悉，连转身时马尾扬起的弧度都令她下意识心跳加速。陈意函直起身来就要往那边追，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刚那个人应该是——
“意函。”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陈意函回过头去，看见柏洱的脸。
“啊。”她有些懵地回答。
“在看什么？”
陈意函转身再看了一眼那个人消失的方向，理智慢慢回了笼，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应该不是她。”
柏洱点点头，没放在心上，道：“那我们快走了，不然就要迟到了。”
“好。”陈意函慢慢地吐出了这个字。
一路上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放着刚刚那一眼，觉得烦躁。纠结许久，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去多想。她对那个人最后的了解就是她去了江城上学，离锦城有一千公里远，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必是认错了。陈意函闭上双眼，捏了捏眉心，这样想到。
晚饭吃得不尴不尬，但她喝了点酒，回宿舍之后巴不得立马睡着。室友们还在讨论柴悦的男朋友如何如何，陈意函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忽然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在室友们疑惑的目光里郑重地道：“朋友们，如果我明天去世了，就麻烦你们把我银行卡里的钱都打给我爸妈，电脑里有几个文件，还有我的遗书，麻烦你们发给对应的人，密码都在我的枕头底下。”
“对了，”她想起什么，连忙补充，“浏览器记录我已经都删掉了。如果我明天没死就别来拿密码，等我断气了再来……”
宿舍里鸦雀无声。
半晌，室友小心翼翼地问她：“意函，你是不是喝多了？”
陈意函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看上去可能确实有些神经兮兮，默了默，道：“没事，等我睡一晚上就好了。”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明天要真玩完了也不怕连遗书都留不下来。陈意函重新躺回床上，抱着一种坦然安慰自己的心态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她抱紧了怀里的仓鼠玩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想要落泪。
厚重的疲惫感倾轧而来，她一如既往地进入了梦境。跌落的慌张侵袭她的全身，陈意函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向上抓住什么东西。
“陈意函。陈意函。陈意函。陈意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