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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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我的人生会终结在深沉死寂的海域里。甚至我无时无刻不在设想我死时是什么样子。
我会怨恨族群的冷漠,埋怨我这条颜色格格不入的尾巴,讨厌它生病给我造成的痛苦。
但我从没设想过,会有一个陌生物种会在未来,夸赞这条给我带来不幸的鱼尾。
后来,我就和它成为了朋友。
尽管它绝大部分在沉睡,但是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流浪的途中,多了一位同伴。
我开始尝试了解它,随便带它去暖暖的岛屿上晒上几分钟的太阳。
它告诉我,它叫烛月。
生命其实没有海蛇说的那样长,它只能活36个小时。
蜡烛人在蜡山出生,偶然被迷路的人类撞见,接着就暴露了它们的存在。
人类对它们很感兴趣,经常去蜡山疯狂捕猎它们,挑选一批蜡烛人送去权贵身边,好以此获得荣华富贵。
蜡烛人生命短,几乎可以算是一次性消耗品。它们被点燃之后除了会不停地落泪之外,其它方面与人类一般无二。
它们拥有正常人类皮肤的触感,甚至拥有人类的体温,甚至拥有人类的情感。
有很多人爱它们,但不会像对待爱人一样去爱它们。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接受一个从开始就注定悲剧的结局。
烛月的前主人是个女孩,她很喜欢它,但是她觉得烛月太温柔,太怯弱,于是将它随意丢弃了。
烛月就在不知不觉中到了海里,然后遇见了一条生了病的银尾人鱼。
我听着它的故事,忍不住流下泪来,它讶异我的敏感,安慰我:“没关系的。”
接着它浅浅地笑了,对我说:“我现在还有18个小时左右的生命。”
“茨尔,我相信未来与你度过的18个小时,都会很快乐。”
我看见它落下烛泪,从漂亮的眼睛里,滑过细腻的皮肤,最后落在一片衣角上。
“你伤心吗?烛月。”
“我不伤心。”
我看着它的浅淡瞳仁,手指碰到了它的眼睫。
我收回了手,失神地碾了碾指腹,是一片湿润的触感,没有温度,不是融化的蜡液。
“但是你的时光在流逝。”
烛月没再说话,我熄灭了它。
蜡烛人不会有火焰,它们的燃烧是无形的,唯一看得见的,只有那一滴滴滚烫的泪珠。
我沉进海里,望着安静阖着眼的烛月。
海的波浪有些扭曲它的模样,但是依旧很清晰。我不想离烛月太远,就时不时从海面上探出身体观察它。
它不知道我在它沉眠时一直看它,但我相信烛月不会生气。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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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月的性格真的很温柔,它会很认真地听我说话,听我讲一些无聊的海底故事。
可我每次只能和它呆上七八分钟。
超过八分钟分钟我就会因为脱离海水而感到痛苦,我不想让烛月担心。也为了多和烛月呆一会,我得仔细计划点燃它的时间。
其它的时间,我就会带着烛月在海底到处游,可惜它看不见。
在游过一片又一片鱼群的时候,我把它带到了一艘沉没了的旧船上。
旧船很小,并没有海盗的宝藏,只有一堆烂掉的木头,但胜在好看。
我玩了一会就觉得没了意思,烛月始终闭着眼睛,它看不见。
我游走了,带着烛月去了戈莫里可海域。
我听很多鱼说那里很漂亮,想起来我目前只到过两片海域,那两片海域的景色一般般,我认为并没有带烛月去的必要。
所以我努努力,一晚上就带着烛月到了戈莫里可。
太阳还没出来,我安静等了一些时间,在太阳快要升起是点燃了烛月。
它坐在一座小岛屿上,面朝着蔚蓝色的大海,而我就坐在它旁边。
太阳很快出来了,用了五分钟左右。
我看完了全程,并不觉得很有意思。
曾经被囚禁的时候听见甲板上的水手说的。他想和自己的老婆老的时候去海上看日出,旁边的人就嘲笑他,说他大老粗还讲什么浪漫。
我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可以和烛月一起看日出。
烛月看得很认真,我没有错过它眼里的欢欣。
我忽然觉得日出也没有那么让人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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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月最近情绪很低落。
我想让它开心起来,就问烛月怎么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烛月头上戴着我给它做的海草花环,眼帘微垂,它没有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觉得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