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夜晚,但东市的环境却难得地没有虫鸣之声,庞罩着上空的夜色正盘算着,蕴养着将万物吞噬。
危险的气味四散,也警示着眼前的陈侍郎。
一想到面前人的身份,即管自己成为他的手下多时,但他浸淫官埸的威严仍旧,陈景额角仍不免泌出一串冷汗。
他实在是想不到大人这般晚却于自己的小宅现身的理由,而没有来者的示意,他也不敢唐突地问。
于是他只能恭敬的低下头,在自己的家中给名义上的客人弯腰作揖以示忠心。
“大人。”语声稍低,陈景的姿态摆得愈发的低,是在圣人面前都没有的恭谨。
假若顾员外郎在场,目睹了陈景低声下气的模样,必然诧异至极。之前训斥他的陈侍郎原来也有主子,原来也有对别人点头哈腰的一天,可惜他只是个不知内情的小从六品官,又怎配得上知晓内情?
而面前人在他招呼过后,也没想着继续为难他,但又碍于暗影遮掩,他的颔首陈景看不真切,于是只得将话道出。
“起来吧。”短短几个字,在陈景的心中一阵敲击,本就无多少的睡意便更削了几分。
这是有备而来啊。恃着对来者的了解,他亦是立马作出了判断,靠的只有那短短几个字。
即便对方允许他平身,但闻言的陈景不敢松懈,虽然伏身的动作已然收回,但他依然低着头。
“??这般晚了,敢问大人前来臣下的小宅??有何吩咐?”
等了片刻,却未得到来人回应的陈景只能自行问对方的来意,言词间无比的小心谨慎,生怕说错一个字都会被判死刑。
他的一切心思被来者看在眼中,心下不由得冷笑几声。
此人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呢?若说不是,他晓得在自己面前低头,一副低眉顺眼,甚么腌臢事都乐意替自己动手的样子确实使自己满意;可若说是,他却未能揣摩透其本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从而配上相应的行为举止,也是一种不明显的愚昧。
他此次前来,要问责他的事可比他的失礼严重多了。
可他依然给予陈景机会了,不是吗?
“陈侍郎,你在本公手下多久了?”
“??回大人,该有六、七年之久了。”
“嗯”,来者闻言再度颔首,而后说出的话则更多了几分威压意味,“好一个六、七年之久,既然跟随本公做事多年,那本公几次前来所为何事,难道还需要本公来亲自提醒陈侍郎吗?”
几声“本公”的施压下,陈景的心思是彻底的乱了套。
他並不记得自己有遗漏或错误执行来者的命令,而后者也久未如此苛责于自己。
良久以后,陈景仍是摸不着头脑,但他深知让主子等待的下场恐怕会让自己更不好过。
于是他只能再次大胆的问道。
“大人,请恕臣下愚钝,大人所嘱託之事臣下自以为圆满,属实不知有何遗漏的地方。”
“望大人可以亲自告知,如此一来也可不耽搁大人的时间。”
闻言,来者只是冷哼一声。
“既然陈侍郎的态度如此诚恳,那本公便好心提醒一下你。”
“你可还记得几天前的朝会?”
“朝会中所发生的事,可又记得多少。”他意有所指。
来人所说的几天以前,便是户部司郎中,即是李怀心等人报账的那天。
乍然被提点,原本还毫无头绪的陈景脑海中瞬间有念头闪过,思路立时清晰了起来。
“难不成??大人指的是李郎中报账一事?”
“哼??陈侍郎可总算想明白了。罢了,只怪本公有太多要事得处理,並未在当日问责于你,才使得陈侍郎甚么都记不得,这可真是本公的过失了。”
见陈景终于记起来这事,来者心中的不满总归少上几许,可阴阳怪气依然是少不了的。
“本公在来前便已多番确认过了,李郎中可是归属于陈侍郎的手底下,为何他所呈报的账目却与本公所知道的相差如此多,这个问题──作为其上司的陈侍郎可有话要说?”
“你与本公相交多年,熟知本公的脾性──向来不喜他人撒谎。”
说着,来人又擅自端起陈景早已沏好茶的茶盏,自顾自的喝上了几口,饮尽以后,眉头却不自觉的雏了起来。
何等人配何等茶。
这茶实在下等。
施施然的放下茶盏,他不适地轻咳几声。
“关侍郎的名声,可曾听闻?”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陈景一个措手不及,他尽力稳住心态回答:“臣下自然有所耳闻。关侍郎关复乃是前任吏部侍郎,当年臣下虽然仍未出仕,但已然听说过此人的传闻。”
貌似于当时亦是一代风云人物,风声不小,只可惜锋芒太过,没有大人那般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