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此言差矣……”宁相野干巴巴地说,并没有丝毫底气。
只见丰潋松开了宁相野白滑中的脚,起身笑了笑,声音如古木敲击编钟,低沉着将人卷入他轻嘲的波涛,宁相野一阵失神。
让理智快速回笼,他看着负手离去的丰潋的背影,后颈不知不觉间漫上了潮红,现在已是深夜,这个觉,是睡还是不睡的好?
这次风寒来得汹汹,不过幸好被及时喂了药,宁相野的低热最终退了下去,鼻塞也有所缓解,现下除了鼻音浓重低沉,面色也不似前一日憔悴了。
他心内微讶,此处的郎中有几下子,药用得好,实力也不亚于王府郎中了。
又倏然想到一点,这位大当家及其手下想必也是多方求医问药过,以求将寨主人失明的双目治好,并为此费了诸多功夫。
他提笔在纸上胡乱写着,同时落定了心思。对于宁相野来说,若非穷尽一切可能即放弃,是对自己最大的亏欠,今时今日碰见了他,应是这位大当家的福气。
恰好他小时曾为一游方神僧搭救,若是神僧在,或许能将丰潋的双眼医治好呢?
将笔墨收好,宁相野微微叹了口气,还是伸手将桌角的那幅画展开。
这是一幅已经泛黄的人像,画像上的女子清瘦有骨,眉目隽秀,而面部已经失去了纸张特有的纹路,变得光滑,甚至还反着光。
将画像拎起,展开使之与自己平齐,一同对向铜镜,“唔,不就是我吗?”
看来公子少年时体弱,又专心读书,反而将自己养成了副细柳扶风模样。大当家固然一番描画神形具备,其手下显然也是根据这画像找到了画中人,但这么着引起的误会显然就大了。
难怪昨日丰潋似乎怒意不浅。
就算自己可以掩藏,掩藏再好,扮演得再好,也抵不过昨夜那一遭惊吓。所谓前功尽弃,晚节不保,不外如此。
宁相野撇撇嘴,将画像好生卷好,明明现在的眉眼已经舒展开了,个子也长出来了,可明明是这群寨众“姑娘姑娘”叫起来的,只与他生气,好没道理。
没好气地将画像放入书画架的最底层,再也不要看到,还是看不到的好。
忠义堂内,丰潋将几面小旗子分插在地形沙盘上,秦辞在一旁画记。
听说昨夜喜郎中连夜开了退热的风寒药,让药童熬了送到了寨主房中,寨主明明身体康健,所以莫非是宁薇姑娘生了病?
今日寨主的情绪似乎与往日不同,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将新的部署铭记于纸上,决定尽快找人安排下去,丰潋回到主座,失神地端着一杯茶……之所以能看出来寨主失神,是因寨主此时一动不动的,像座雕像。
丰潋问道,“二弟,如果因触碰某人……起了些许反应……能说明什么?”
秦辞手里的本子突然拿不住了,他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随即一喜,上次能让他这么喜悦的,还是清点寨库发现尚有诸多余粮的时候。
忆起从军之时,一众男子汉将心思放在保家卫国,对抗外敌之上,用不完的干劲,被压抑的欲望和冲动,全都能转化成对敌人的愤怒,那时候风风火火,大口吃肉,大口饮酒也好不快活。
但秦辞是见着寨主怎样由意气风发变得沉默寡言的,而后者随着他视觉的失去,也更加孤独、寂寥,自此也从未想过娶妻成家。
寨主过成了清心寡欲的禁欲之人。
宁薇的出现,就是秦辞准备的一剂猛药,由于刚开始操作不当,差点让寨主与宁薇姑娘产生龃龉,却没想到在这时候起了后效。
“说明大哥对那人动心了。”丰潋问得委婉,秦辞也答得委婉,他多玲珑心思,自然是知道寨主若非已是十分困惑苦闷,怎会问向他?
“对人动心,正常吗?”
丰潋想,他真的是动心过吗?
忠义堂内那次细腻的抚摸,那时他心思纯正,却仍舍不得放开那人的脸,因为除了声音,他对外界的感知便仅限于这双手了。
坐在一起时,对方有意无意落下的呼吸,还有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触碰,总能让他不小心晃了神。
还有深夜对方浅浅的呼吸声,只有感知到对方已经睡了,他才能安心睡去。
这些被他注意到又刻意忽视的小细节,随着秦辞的提醒蓦然涌现出来。
更别提日日对画像的抚摩,描绘对方轮廓,以及秦辞将人带来时,如春水般漫涌上来的喜悦。
但是,明知对方是男子后,他却依然动心了。
丰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秦辞看不到就里,他早已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要赶紧下山去找喜郎中,把大当家的情况和他说了,再让他开一些补药才好。
要让寨主牢牢把握住这难得的姻缘。
他说,“大哥,情不知其所起,但怜取眼前人总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