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蕤决定亲自披挂出征。诏令颁布后,梅妃立即派侍女来请他,去青雀台前的莲花池小聚。
自先王后蔓纵身跳下青雀台殉情追随先王,有很长一段时间,夏蕤封锁了青雀台。直到迎娶梅妃,梅妃屡次婉转央求,希望能重新解开封禁,作为后宫休憩之地。
梅妃季鹛幼时便从大人口中听说过青雀台前有座湖泊,可种满莲花。
季鹛素来最爱白梅,南极洲春天如此漫长,白梅将谢之际,正是莲花盛开之时。更何况,夏蕤后宫只她一人,凡她所请,夏蕤都不甚拒。
只是也来的不甚勤快。
这几日春风暖,季鹛便早早请父亲季忧央了巫师施术,令白梅与白莲同日绽放。
夏蕤披挂了盔甲,在金殿前刚刚结束早朝,便匆匆来到青雀台,一批早莲已经盛开了。梅妃身穿华服快步迎了过来,额间点了五瓣玉白色的梅花,笑得颇柔婉。夏蕤俯身扶起她,与她并肩走到莲花台坐下,两人身畔是绿水盈盈的一湖池水。
依稀有杨柳风微微吹来,是南风了。
春光踏波浪轻荡。
人非三春草木,孰能无情?
十六岁的夏蕤能够清晰感受到那春风微微吹动衣襟的暖意,及梅妃的一颦一笑,与她那痴痴望向自己的眼神。
季鹛抬眼看夏蕤,眸光中有深沉的忧伤,却仍勉强笑着。“王,您为何一定要坚持亲自出征?白凤族听说是南极洲最难打的一块土地,山谷内毒烟弥漫,若是没有熟人带路,在谷内转十天半个月都出不来。鹛儿虽然无知,却也曾听父亲提起多次,深深为王的安危担忧。”
夏蕤冷冷一笑。三年前他一时气愤不过神女希在西极洲的种种,负气娶了季鹛,再者,也是打算剥离季忧那老儿军权。如今季鹛却拿季老头的话来压他,他自然心底涌起一阵不快。
他截住季鹛的目光,冷然道,“这是朝堂上的事情,孤自会处理妥当。”
季鹛温顺地哀哀地劝:“鹛儿不懂这些朝堂上的事。只是这花,这风,这安然无事的太平日子……不好吗?”
夏蕤霍然起身,猛地推开娇靥如花的季鹛。“你懂什么!”
他说着怒目圆瞪。“孤要的是天下臣服,要的是东西南北四大洲统一,岂能坐在这里陪你风花雪月!”
经他一推,季鹛张皇失措地滚落于地。她哀哀地抬起一张脸,悲泣道:“鹛儿不懂王图霸业。只是鹛儿进宫这三年,您陪伴卷宗的时间总多过于在梅花殿逗留。王,您真的就如此讨厌鹛儿吗?”
夏蕤冷冷地看着她,俊朗无畴的脸上闪过一丝浓重的倦意。
他掉过眼神,转而仰头望天,良久,手按佩剑,道:“你要风花雪月,我许你风花雪月。但孤心中亦有山河日月,你一介女子,如何能够体会得到?”
夏蕤心念一转,思及季家军此次也请命去攻打白凤族,正是对季家下手好时机。
于是他故意长叹了口气,伸手温存地扶起季鹛。“鹛儿,并非我讨厌你,只可惜你的心胸里所能装得太少,也太小。孤有自己的使命,有王图,有霸业。你留在此地看花赏梅,待战事结束,我回来陪你,可好?”
他的口气很温存。
季鹛含泪仰望这张俊美到非人的脸。她嫁了他三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
一个少女最美丽繁盛的十七岁。
她知道,他说的不完全是真话,也不完全是假话。
她早听季家父子家书中提及,南夏征战白凤族的真实用意是为了那个拥有白凤真身的少女。据说是白凤一族的巫女之一,拥有无可比拟的美貌。
南夏即将迎来第二位王妃。
季鹛咬牙拼命忍住哭泣,勉强换作笑颜。“王,鹛儿已有身孕,还望您赐孩儿名字。”
“哦?”夏蕤的脸色有片刻欣喜。
他扶住梅妃,愧疚道:“是孤冷落了你。你既有了身孕,为何不早些说?青雀台风大,你还是早回梅花殿歇息的好。”
季鹛震惊地后退一步,强忍住面上扑簌簌滚落的眼泪。——她曾派侍女特地报喜,他竟忘了。
她已有孕三个月,派人告诉过他,请他来。
那次他得到侍女传信,匆匆来梅花殿前,温存地抚摸她的头,夸奖她的美貌与贤德,甚至还弯下腰将耳朵贴在她小腹倾听胎儿的心跳。——这些他竟然丝毫也不记得。
是真不记得,还是仅仅暗示在他心里,她所说的话根本无关紧要不值得去记?
季鹛一向知道自家父兄在朝堂上即将面临失势,新来的谌良、裔殇等人已开始掌控军权,季家兵退出舞台是迟早的事情。她不怨恨他,甚至暗自高兴他已经如此强大,可以拥有这许多优秀的新加入的臣子们。
但是她爱他,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容忍自己所深爱着的男人,对自己毫不在意从不在乎。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