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都传出去了吗?”李善音掀开帘子,暂时把一室的病人都隔绝在堂里。
阿泽正呼哧呼哧地用药杵碾压着草药,听见声音抬起头,但是手中的动作没停。他力气大,做这些工作得心应手。
“嗯嗯,姐姐让我传的纸条都塞到各家门缝里了,还有姐姐之前找人教孩子们唱的童谣也散播出去了。”
现在,已经有人怀疑起了水源的问题。
而且就算李善音不做这些,受疫病所害的百姓们也迟早会意识到问题所在,毕竟变了味道的河水总会引起人的怀疑,李善音只是把这一切提前了而已。
这问题发现得越早,得病的人就会越少。
李善音想起药坊里满满登登的一群病人就头疼,想来镇中其他药坊也是如此,而且情况只怕是比她这里还要糟糕,因为他们所倚靠的堂世宁在一夕之间被一场大火烧没了。
如今药材极度短缺,譬如桂枝、麻黄一类的药材已经售尽了,有些小药坊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给开药方,却不能给开药。
善缘药坊因多用些不常见的新药材入药,情况要好上许多。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病人挤到善缘药坊来问诊求药。
李善音自己忙不过来,除了叫了阿辉来帮忙,还叫上了阿泽来药坊磨药,在家里的花雀也没闲着,搓药丸几乎要搓出火花来。
“现在我已经让所有病人都戴了面罩,吃穿住行都和未生病的人隔离开来。”李善音把外面暂时交给阿辉,自己到堂中先喘息一会,“这下总算控制住了传染。只是这药材要如何……”
“姐姐不是在兽骨文上整理出了一些治疫病的药方吗?”阿泽更加卖力地工作,希望能减轻李善音的负担。
“是,我正打算用了那张药方。”正好那些药从前并不被人重视,所以她那里有,之前卖她天青地白的老人手里也有,大概能先解了燃眉之急。
“善音娘子!”阿辉在外边叫了一声。
李善音知是他应付不过来,忙起身戴上面罩走到堂前。
乌泱泱地几十个人,都眼巴巴地等待着救治。外头,也是源源不断的新病人。
看着匣子里快要见底的各类药材,李善音下定了决心。
*
山上,一片春意盎然。人世间的苦难并没有影响到绽放的繁花嫩草,反而在没有了人的打扰后,它们变得更加茂盛,更加富有生机。
有时想来,人依靠大自然的恩赐而得以存活,人间阴谋阳谋、生离死别在这一切面前都变得渺小而脆弱。
李善音攀扶着一颗粗壮的大树,艰难地爬了上去。
她把一棵绛珠草连根拔起,这东西以前的百姓都叫它猪尾巴草,短短的一个,顶端还弯弯曲曲着。因其柔韧而带有清香,小孩子们便喜欢采了来编成手环戴在手腕上。
之前阿泽给她编的那个花环里面就有这种草。
还好现在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不然这种容易被人忽视的小草还真不容易得。
李善音小心翼翼地把采来的一大把绛珠草用细绳子捆了,再用布包起来放在药篓里。
说起来这兽骨文上的药方也很是奇怪,除了绛珠草这类只有少数人识得的药材外,还有一味至关重要的东西——莲花皮。
这可令李善音犯了难,纵使她能辨百草,也从没见过莲花皮这种药材。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还从没见过这药材。
若是已经灭绝了,就难办了。
偏偏兽骨文上第一重要的便是这古怪的莲花皮。
她嘟囔来嘟囔去,直到把整座山都翻来覆去地搜查了一遍,也没见到这东西。于是干脆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先坐下,稍作休息。
风穿过山间,作出鬼响,时有时无。北还的鸟儿串成一条弧线,从蔚蓝天际划过。
李善音坐在山间,盯着仿佛自成一个安宁世界的无云天空,一时困倦无比,慢慢打了个哈欠。
忽然,她似正要睡过去般身子前倾,猛地踉跄了下回了神,有些迷茫地睁大眼睛。
不知何时,她面前的景色改变了许多。
刚才有她小腿高的草窠现在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红墙绿瓦,柔软的泥土地也变成了平整而坚硬的青石板。向上看去,澄净的天空依旧,只是被框在了四四方方的宫院里,变得不再自由了。
她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道漆红木门里边,两个女子的声音夹杂着细碎的呜咽传到她耳边。
“跟我离开,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阿莲,别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是因为他吗?!你舍不得你的孩子?”
激烈的话语中流露出焦急的心绪。
李善音不受控制地上前几步,透过半开的门扉,她看见艳丽的红衣女子愤愤地指向角落——
一个表情淡漠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