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裴子黎始终一头雾水,不知道葛静棠究竟想做什么。
他被拽着站在秋千旁的榕树下时仍一脸茫然,接着又被要求表情和姿势都自然点。
“你——”
突然亮起的闪光灯让裴子黎将自己的疑问咽了回去,葛静棠从相机镜头里看到他露出无奈的表情,便得寸进尺地笑:“很帅哦,再来一张。”
胶片相机里原本有的胶卷很快被葛静棠用完,裴子黎也得以暂时被放过。
趁着换胶卷,裴子黎问她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换衣服了,得到的回答是不行。
“我们还没有合影。”葛静棠头也不抬地说道。
裴子黎望着她专注的侧脸,然后抬手从她头顶的发丝间摘下一片榕树花的花瓣。
装好胶卷,葛静棠看向四周,寻找着可以帮忙拍照的人。这时董子婷向她伸出手,说我来帮你们拍。
“靠近一点嘛,”围观的萧艾说,“你们俩有那么不熟吗?”
葛静棠转头去看裴子黎,问:“可以挽你的手吗?”
裴子黎点点头,没由来地有些紧张,他抿了抿唇,将空出来的那只手臂向后背去,然后手慢慢握成拳。
挽手时,葛静棠的指尖蹭过他另一只手臂内侧的皮肤,仿佛带起一阵电流,让他感觉手掌酥麻,后脖颈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闪光灯闪了好几次,将裴子黎略显僵硬的笑颜和葛静棠搞怪的鬼脸都记录进胶卷。
“换个姿势再拍几张吧。”董子婷提议。
闻言,裴子黎刚要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握成拳的手掌心里全是汗。
“换什么姿势呢?”葛静棠抚着下巴想了想,接着灵光一现,拍拍裴子黎的肩说道:“这样,我用手搭着你的肩,然后你双手插裤兜,笑不笑都可以。”
说完,她看到裴子黎的衣领翘了起来,便随手帮他翻好。
闪光灯却在这时亮起,拍下两个人最自然的状态,将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的模样永远地刻印在胶卷上。
接着两个人按照葛静棠说的姿势,对着镜头摆出或笑或装酷的表情。正在偷吃烤肉的葛嘉涵见状举着手说自己也要一起,然后挤进两人之间,张开双臂搭在他们的肩上。
“你先把嘴擦干净好吗?”
“哎呀,没关系啦。”葛嘉涵毫不在意地咧着嘴笑,双手在两个人头顶比耶。
闪光灯闪个不停,最后萧艾从董子婷手中拿走相机,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让她也去一起合照。
没有人记得那天究竟拍了多少张照片,只记得无论是谁都没能逃过相机的镜头。睡前裴子黎躺在床上,一闭眼仿佛还能看到闪光灯的白光。
仍处于兴奋中的头脑没有丝毫的困倦,于是他干脆坐起来,靠在床头仔细翻看手机里葛静棠传过来的照片。
“用胶卷拍的裴叔叔说他有空就会冲洗出来,好期待呀。”
和照片一同发来的短信仿佛能听见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恍惚间,他发现自己甚至还记得女孩指尖的温度与发尾的香气。
“忘了说,你穿校服的样子很好看。”裴子黎在聊天对话框里输入这句话,然后发送。
“你也是。”
葛静棠的回复还附加一张照片,裴子黎想起这应该是自己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后,转头看向她时被抓拍。
算不上讲究的光线与构图,被风吹得稍显凌乱的头发,模糊的眉眼和起皱的衣摆,怎么看都是一张有些可惜的废片。
但葛静棠却说自己最喜欢这一张,裴子黎问她原因,她说“因为这就是我眼中的你。”
说者无心的坦荡,反而令听者辗转反侧。
成为某个人眼中的风景,这是裴子黎不曾想过的。这些年他一直闷着头向前走,无论是谁的目光与靠近都觉得事不关己,于是被浓雾包裹得时间久了,反而连自己都看不清。
难道那双褐绿色的眼睛就看得清吗?
裴子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短暂的眩晕,下床光着脚摸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参加婚礼时穿的那套正装早送去干洗之前,里外的口袋都被清理过,其他的东西他不清楚,但记得那朵用纸巾包起来的花是自己亲手从外套的内袋里取出来的。
他将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一遍,最后在衣橱间的某个收纳盒里找到包着花的纸团。
花瓣变得焦黄干燥的白色洋桔梗已经看不出当初的模样,并且散发出微弱的腐烂味道。分明是垃圾的模样,在他眼中却是真实存在的证据。
他不敢用力,怕弄碎花瓣,然后用手掌捧着,轻轻贴在自己的胸口。
用一朵花来填补空荡荡的心脏,或许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