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他远远看到别墅门外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很小的一个黑点,像是旧照片上的一坨污渍。
走得足够近后,他看清那个黑点其实是自己年仅十岁的儿子,穿一身单薄的睡衣,双颊被冻得泛红。
“妈妈死了。”
“子黎,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裴港生无力地开口,伸出手想拉起儿子,却被对方扯住衣袖,然后张嘴一口咬在手上。
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手似乎已经麻木,裴港生一声不吭地任儿子狠狠咬着自己的手掌,直到听见一向安静乖巧的儿子发出绝望痛苦的呜咽,才恢复对疼痛的感知,接着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很快便有人跑过来拉开他们,看着儿子一动不动地被人抱起,裴港生终于有勇气去望一望他的眼睛。
那双已经哭得干涸的眼中满是令他哑口无言的诘问,本应似清风浮云般无忧的人生,为何要戛然而止在这个寒冷的季节。裴港生站在冷风中,怔怔地盯着自己手上的齿痕,心中翻涌起如梦初醒的悔与痛。
七年的时间足以使伤口愈合,但却无法消弭它的存在。自从那天起,裴港生的手掌便会时不时地隐隐作痛。
这份隐痛时而剧烈,时而微弱,每每发作都是在提醒他悔过。于是他一边悔过,一边目睹儿子的迅速成长。
那是一种令人如鲠在喉的成长,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个瘦弱的孩子便长出一对流着脓血的翅膀。
无法用来飞翔的翅膀,长长地拖在瘦瘦高高的少年身后,像影子一样。
夏末的几场大雨虽然下得痛快,却未曾消减暑气,立秋之后天气也依旧潮热,在室外稍微活动片刻就会汗流浃背。
凡是不下雨的日子,后院的泳池就一定有人光顾。
葛嘉涵喜欢晚餐以后或者睡觉之前去游几圈,他的游泳是正儿八经的游,所以和喜欢坐在池边踢着水聊天的两个女孩子完全合不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总趁她们不注意,去偷袭她们的脚踝,一旦得手他就将人拽下水,接着便是一场难分胜负的打水仗。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也是七夕。葛槐提议在后院BBQ,于是日落后大家便齐聚后院,大人们准备烧烤的食材,兄妹俩和董子婷则换上泳衣在泳池里玩水。
葛静棠玩水也不忘拍照记录,拿着生日时收到的相机,坐在岸边拍下葛嘉涵和董子婷在水里追逐打闹的场面,接着又跑去烧烤区,给正在忙碌的几个大人拍照。
裴港生见她这里那里拍得不亦乐乎,便取来自己的胶片相机,简单说明了使用方法,然后由着她随便去拍。
后院的灯随着渐深的天色亮起一盏又一盏,映衬得泳池里的水愈发湛蓝。
“烧烤的食材我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等子黎一到家就开饭。”萧艾看着坐在泳池边边喝冰汽水边聊天的三人,“你们是不是该去换衣服了。”
“知道啦。”
回到房间,葛静棠原本打算随便找件T恤和短裤换上,却在看到衣柜里崭新的校服后忽然心血来潮。
“新校服你试了吗?”她问董子婷。
“嗯,试过了。”
“我还没呢,”葛静棠将手伸向衣架,“顺便试一下好了。”
接着她又跑去葛嘉涵的房间敲门,让他也换上校服。
“你神经啊,这会儿穿哪门子的校服?再说烧烤味儿很大的,到时候全都沾衣服上了。”
“有味儿可以洗嘛,”葛静棠双手合十,一脸的恳切,“拜托了。”
葛嘉涵看出她有所企图,眯起眼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嘿嘿,我想穿着校服拍照,你陪我一起嘛。”
“……好吧。”
衣服都穿好以后只剩下系领带,兄妹俩尝试半天也不得要领,只好请董子婷帮忙。
比他们多穿一年春海一中校服的董子婷确实很熟练,双手来回几下就帮葛静棠系好一个完美的领结。
接着她拿着另一条领带走到葛嘉涵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高吗?”
“知道啊,订校服的时候才量过,一米八。”
“知道还不低头?”
闻言,葛嘉涵扶着膝盖弯腰,同时不忘调侃董子婷的身高:“平时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矮。”
被说矮董子婷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将领带打好结,然后双手稍一使劲,便听到葛嘉涵开始求饶。
“我错了、错了,真错了!别拽了!再拽就勒死了!”
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葛静棠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接着一转头便看到裴子黎站在楼梯口。
“你回来得正好!”葛静棠向裴子黎走去,然后拉起他的手就往楼下跑。
“等等、我还没换衣服……”
“不用换啦!”
穿着校服的少年们嘻嘻哈哈地来到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