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
“草原上,争抢草场的时候,敌对部落会来我们水源下毒,毒死牛羊。”
阿斯尔清澈的眼眸浮现出一丝无奈,“我们和你们大晟不一样,牛羊就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的粮食、财富。没有牛羊,我们什么都没有。只需要一个冬天,所有人都会饿死!”
“这种时候,我们会报复。”他拍了拍腰间弯刀,“我们的牛羊死了,他们的牛羊就是我们的牛羊!我们的妻女受冻,他们最好的毛皮就会披到我们的妻女身上!慢慢的,我们的部落越来越壮大,草场越来越宽广,四方的部落全部称臣,我们成了草原唯一的王。”
阿斯尔说完,抬手点了点乔知鱼的心脏,神情中带着一丝兽性的狠厉。
“安答,他们敢给你下毒,是觉得你不敢报复。在你的草场,你要保护好自己的牛羊。”
草原上残酷的丛林法则在此刻让乔知鱼的内心受到了些许震撼。她反思了一下自己,突然觉得自己确实过于心慈手软。
比如这李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敢踩她,不就因为每次她都没把他整狠、整痛、整怕?让他觉得她也不过如此,踩一踩也没什么后果。
她以为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其实反而让小人觉得她软弱。
——毕竟小人不怕君子,怕疯子。
“受教了。”乔知鱼振奋起来。
她话题一转,眼神示意阿斯尔看看他的背,“欸,这是怎么回事?”
她老早就看到了,这哈士奇后背的衣服被撕烂好大一块,皱巴巴垂在腰上,露出少年紧实的肩背,以及肩背上大片刺青。
“我的玉背……”
阿斯尔后知后觉的摸着自己的背,露出憨憨的神色,“狗咬的,我没杀它。狗很好,我喜欢狗,也喜欢狼。”
“玉背?这背确实挺玉。”乔知鱼忍俊不禁,吐槽道:“你的汉话到底是跟谁学的。”
她说着,转头招呼阿哑,示意跟上,三人便慢慢往乔家小院走去。
“赵雷庭啊!他是我的第一个大晟安答。”阿斯尔一路走着,一路讲起往事来,“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我的狼叼回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南疆有草场,也有高山和河流,有数之不尽的天材地宝和珍稀木材。
赵家那时候只不过是个普通木商,还不是巨富。赵家长子赵雷庭年仅十六,便跟着木商队跋山涉水,开辟木源。
时值深冬,南疆马贼横行,抢劫商队,商队拼死反抗。刀剑相击声引发了雪崩,茫茫的雪淹没了所有人。
赵雷庭埋得浅,只是断了一条腿,被狼叼回阿斯尔的部落,捡回一条命。
他醒后,自述自己除了经商有术以外,还是一位名震大晟的文化人,自小熟读圣贤书,四书五经是倒背如流,各种典故是信手拈来,七步成诗是不在话下……一肚子墨水把他撑得,都快撑吐了。
阿斯尔的大兄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当即决定把他救下来,指给阿斯尔做老师。
于是在那一个漫长的冬天,十六岁的老师懒洋洋的倚在床头,摸着五岁阿斯尔的小狗头,给他讲了无数个故事。
那些故事,有正经的,有不正经的,天马行空无所拘束。从才子佳人月下相会,讲到江湖游侠斩人于马前,从皇宫内院的恩恩怨怨,讲到修仙者淬剑雪山巅。从大漠到草原,从海上到山中,从戈壁到稻田,从黄泉到九天……
五岁的小孩,突然觉得世界是如此的广阔,光怪陆离,充斥着无数的宝物与机遇,等待着勇敢的冒险者将它们统统拾取。
就这样,一个冬天过去,阿斯尔除了会说汉话,会用汉话讲故事,什么也没学会。阿斯尔的大兄觉察了赵雷庭蹭吃蹭喝的真面目,在他腿伤好了之后,赶紧将他扫地出门……
由于阿斯尔的汉话启蒙是在听故事中达成的,所以不可避免的学会了一些奇怪的词汇,比如玉背、朱唇、玉臀什么的,并锲而不舍的试图用在自己和别人身上。
“至于背上的刺青,我部落族人从小就会刺,是我们的图腾……”
乔知鱼听得津津有味,没有注意到身后阿哑走得越来越慢。
黑暗的巷子里,他满头大汗,死死盯着阿斯尔后背的那块熟悉的刺青,头痛欲裂,前尘往事翻涌而来。
十年前……裴府。
大院中央摆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鲜血横流,血气冲天。
阿娘死死按住他的肩,尖利的指甲像是要刺入他的骨头。
“不准闭眼,睁开眼,好好看着!就是他们杀了你爹,就是他们!”
那尸体背上的刺青,倒映在他恐惧的瞳底,深深地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裴云谏,永远记住,谁才是你的敌人!”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