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前往地中的首日。”
马车在山谷间缓步前行,谷风清凉,蹄声如细慢小雨,车辙旁芳草宜人。
道路并不平坦,故车厢里有些颠簸,写字的青年不得已一手按着纸面,以防纸张从膝头滑落。
他垂首,几缕青丝顺着耳廓掉下,随着马车的起伏轻轻扫着手臂;他便用这只还捏着笔杆的手耐心地将碎发收拾好,再继续小心地书写。
他写得极认真,字句斟酌考究,生怕在纸上留下一点败笔。
然而或许是因为窗帘还散着,车内略显昏暗,光凭肉眼写着有几分困难,青年不由得皱起了眉,执笔的手一顿。
可就在这时,像有只无形的手在作怪,原本自然垂下的布帘竟自己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把底端揉成一团。这只手应是不会打理这些东西,仅是将它们胡乱折腾一通,确保都死死打成结了便不再多管。
明媚的光就这样畅通无阻地照了进来。
青年偏过头,望着缠成球的窗帘,笑了笑。
“谢谢您。”
然后又低头书写。
“……这次的委托在葛木镇,报告称是有石之女为祸……”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道谢,只有马匹的嘶鸣和鼻息声顺着后撤的风一同飘了进来。山谷两边树木茂盛,道路上也枝叶繁茂,马车偶尔从林荫下穿过,黑白斑驳的光点映在车体上,也映在车内青年一身扎眼的红衣上。
刹那间金色闪烁,这光斑终于也映到了他的腰间,显出一根黄金的降魔杵。这根杵刺穿了条月白的大蛇,蛇鳞在日光下泛着虹一样的波光,而杵的表面则映射着太阳的金黄,纯到极致,边缘也有一层虹色光晕。
它很夺目,也必然价值不菲,与青年不加华饰的红衣相比,它华贵得不应为他所拥有。
“……石之女,常是山民之子所化,其肉玄黑而硬如顽石……”
而青年仍然埋头书写,半分目光都不曾渡给这件定将吸引万千目光的法器,只是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捏着那支笔,漫笔留青。沾了墨的笔尖随着马车的行驶,间断点落在纸上,衣衫上光阴轮转,证明时间尚在他身上流动。
直到车轮的转速逐渐缓慢,两边景色更替近乎凝滞,马匹在前方发出一声长长的、松快的嘶叫,他才停了笔,往纸上轻轻吹气,等待乌墨变干。
车夫已备好楼梯,待他收拾好一应物什,结了路费,便又马不停蹄地奔着下一个目的地讨生活去,留下一片险些没把人眼睛弄瞎的黄烟。
青年咳了几声,挥舞袖袍在半空挥了几下,才抱着行李进了最近的客栈。降魔杵被谨慎地用粗布扎紧包了起来,挂在腰间便看着和大些的荷包没什么区别。
他一身红衣本就打眼,一跨进门便有小二迎上去。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是纯正的地中官腔。
“劳驾,二楼一间单房。”
小二当他是地中人,谈吐举止似是对这里的一切都轻车熟路,也就不再多嘴,简单明白地交代了客栈一应事项,给出钥匙便没有管他。
这地方平平无奇,唯一的优势便是本地人才知道的便宜,是故住进去后青年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间四角布下阵,搭建一个简易的隔音屏障。
随后他才慢慢地解开行李,又将那降魔杵松开放到案上。那器物落案时发出一声闷沉的响声,想来是重量不轻,在上面左右晃了一下,突然平稳下来。
青年没有管它,只是忙着清理床铺。
忽而缠在上面的粗布簌簌地全滑了下去,随着降魔杵的光芒重见天日,一缕青烟自大张的蛇嘴里飘出,逐渐凝成一团人形,待到塑形完成,便是一个妙龄少女的模样。
少女浮在半空,梳着发髻,身着鳞纹长裙,身戴繁多到沉重的珠串宝玉。她的衣着极为精细,即便在最细枝末节的部分,也绣有栩栩如生的野兽图腾,恍若真有山林猛兽乘着大火在衣裙间驰骋。
她就像个坐拥黄金财富的贵女,唯有逐渐焦黑的四肢和细长尖锐的指甲才勉强坐实了她妖的本质。
少女先是在空中打量了一会屋内陈设,随后便飘到青年身边,看他娴熟地收拾床具。半晌她抬起手,像是要帮忙似的伸着尖利的青指甲摸向叠起的被褥,直到指尖奇异地穿透布料而又没造成任何破坏,她才“哎呀”一声缩回去。
“您是只能在烈日下的阴影里现身的妖,请不要再徒劳尝试了。”青年看了眼窗外,“现在还未到午时。”
他的话轻飘飘的,听不出责备之意。
“‘孩子’们都记住了,本来该提醒我的,可最近它们哭得越发凶……”女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珠玉缀饰的胸口已没有呼吸起伏,但其下似乎还有悸动,“真让我担心……”
女妖的眼睛转了转,又看向青年:“秦可观,接下来你会去哪?”
对方只是躬着上身,如瀑的墨发铺在背上,依然没有回头,却还是如实回答:“会去一趟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