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姜以清与宁珏霍商还围坐一旁,细说当下东杨与南苑境况。
“王连庆自缢前留下遗书,表明自己早年间鱼肉百姓,做尽错事,利用早年恩情骗过李尚书及其夫人,入朝为官。“宁珏道,”如今扬州忽然动乱,怕查到自己身上,于是畏罪自尽。”
“说不通。”姜以清接话,“而且丝毫没有提及南苑,还将李尚书摘了个干净。”
霍商皱眉,“这王连庆早年在淮扬一带到底干了什么事?”
“我已派人去调查王连庆的过往。”
正说着,姜老夫人敲了敲门,推门而入,看着三人各个皱紧眉头的模样,佯装生气,“从天亮说到天黑,身体都不管啦?”
面对温柔的老夫人,几人都不好意思反驳,老实巴交地跟着她去吃晚饭。
和和气气一顿饭下来,姜老喟叹:“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与小辈们吃上一顿饭了,真好,团圆饭似的。”
姜老夫人转向姜以清,笑道:“天色晚了,你们都住下吧。”
霍商忙摆手道,“不叨扰老夫人了,我回寨子……”
撞上老夫人执着的目光,霍商一个粗犷的大老爷们儿,摸了摸脑袋,宁珏笑了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姜以清有些留恋姜家的温暖,莞尔一笑,“那便叨扰了。”
……
姜以清拢着外衣走到院中仰望夜空,一轮弯月高悬,月色凉如水。
“怎的还没睡?”
她转头看去,宁珏倚在廊下,神色浅淡。
姜以清走过去,靠坐在他旁边的围栏上,“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公子不也没睡。”
“从小便认床,在外总是睡得少些。”
他眼底淡淡的乌青,眉心透着疲惫,想是近来淮扬之事惹得他也无法好好休息。
“公子本就身体弱,还是要多休息,莫让烦事伤了身。”
宁珏却勾起一抹笑,微微弯了身,“阿清关心我。”
铺面而来的浅淡竹香让姜以清有一瞬间的晃神,她顿了顿,笑道,“当然关心了,回定京城后阿清还指望公子继续做我的大靠山呢。”
见她微微退后的模样,宁珏眼神暗了暗,转开话题,“听麦冬说,你这次去淮州本是想暗度陈仓,安顿你的妹妹?”
听完她的计划,宁珏又问:“妹妹假死脱身,弟弟将来可以借赏状告,由此也脱离姜家,那你呢?”
姜以清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笃定姜家会参与谋反,她要亲手将姜家夫妇和姜以生推到铡刀之下。
过了许久,姜以清莞尔一笑,“到时候自然是要仰仗贤王殿下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公子,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说着,转身进了屋。
宁珏默然静立,她总是如此,看似一直在身边,却又仿佛离得很远。
……
姜老夫人准备的被褥干燥柔软,姜以清将自己包裹其中,好像在做一只缩头乌龟。
她这一世,是带着复仇的目的来的,她借他的势一步步向前走,借的越多,欠的越多,再借下去这份情不知道几时才能还得清。
带着糅杂的情绪,姜以清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跟着另一个自己,穿梭于定京城中,另一个自己已经十七八岁,没有被姜家捆绑在地牢中,也没有被姜以生磋磨虐打,本应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却不知为何一直在狂奔。
姜以清好似魂体一般,在梦中紧紧跟随者另一个自己,看到她从城中跑向城外,明明轻功了得,却一路磕磕绊绊,频繁地扭头回看,好像有人在追杀她。
她也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另一个自己奔袭至林间猛然停下,好像被一群人围住一般,不断地挥刀乱砍,穿林风吹过她的发丝衣袖,可姜以清却感觉不到梦中的风。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力竭,身上被划了无数伤口,鲜血浸湿衣衫,她重重地叩下膝盖,单膝跪地,手中双刀做拄,狠狠插在泥土里。
她恶狠狠地抬头望向不远处,满眼尽是不甘,唇间溢出鲜血。
姜以清心中狂跳,什么也看不见。
她到底被谁追杀?她到底在看谁?
忽然,一声刻在记忆里的冷漠男声刺入脑海之中——
“杀了。”
另一个自己望向的地方,响起了阵阵马蹄声,由近及远,骑马的人似乎并不关心后续,只是让她死。
不出片刻,姜以清突然魂魄归位,眼前换面乍变,瞬间胸口背后鲜血喷涌,重重地倒在地上,扬起漫天落叶。
落叶忽然迷了眼,姜以清惊醒过来。
她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快要跳出胸口。
窗外天蒙蒙亮,姜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