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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他说,手中银刀掷回刀鞘,发出一声清响。
这是他对北崇最后的记忆。
03
梦中的事,怎么做得了真。
他站在高台上,冷眼俯瞰兄妹情深的戏码,这几个字忽然冷冷地缠住他。
倘若事情败露,他们会抛下她吗?她会恨他吗?
已经有许多人恨他了,崇应彪平静地想,多她一个又怎么样。
手心一痛,他想起自己原本是要把簪子送给她的。然而送给她之后呢,莫非他真的痴心妄想认为那是通往梦的钥匙不成。
他将簪子收回怀中,悄无声息地离开小楼。
姬发简直是个傻子。不仅不知道妹妹的秘密已经在他这暴露,还有心思搞什么射箭比赛,他怎么不把自己脑袋奉献出去当靶子射。
他把窗户啪一声摔上,在心里毫无道理地把姬发骂了个狗血淋头。
回到桌前,还是一个字都下不了笔。他索性把竹简投进火盆,火光明明灭灭,映在脸上亦晦暗不明。
他早已习惯于将一切明码标价,在合适时机换取最佳报酬。这样软弱的迟疑,对他而言太过陌生而奢侈。
明天吧,他对自己说,明天。
04
然而明天之后又是许多个明天。
再到殷郊来的那一天,她的好师兄同知情之人立下咒言,不可以任何方式泄露言灵之事。
惋惜之中,他感到一阵奇异的轻松,当晚破天荒地没有失眠。
大概分享同一个秘密让她和他亲近起来,又或许姬梅顺遂的人生中,从未遇到他这类品种。
他们渐渐熟络起来,他也从“哥哥口中的混蛋”渐渐变成“较为可爱的混蛋”。
他每日申时去箭场偷偷看她练箭,自以为隐秘,不出三日就被发觉。
“你想偷学西岐的箭术吗?”她揶揄道。
“没有。”他下意识否认,转念一想,又后悔不如让她误解得好。
她向他招手,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仿佛传递密报,“我今天学了新法术,你看。”
一截梅枝摘下,她口中念诀,垂首低眸,于是手中梅花渐次开放,停留于最盛之时。熟悉的梅香荡开,在他与她之间盘旋,久久不去。
“送你,”她将这永不衰败的花枝捧到他面前,笑眼盈盈,“我的谢礼。”
是梦吗,他在眩晕中想。伸出的手滞在空中,也许碰到梅枝的那刻,梦境便会碎裂,一切随之崩塌。
而他会想起崇应彪在此地一无所有。
“你不喜欢吗?”她有些失落,“可惜冰天雪地,并没有别的花。”
“明天当作业交给师兄吧。”她小声嘀咕,作势要收回手。
“不要。”他抢先一步,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他意识到失礼,讪讪地收回手,一句话说得十足生疏僵硬,“多谢,我,我很喜欢……”
“喜欢你的花。”他毫无必要地立刻补充,感觉自己脸红了。
她扑哧一笑,似乎觉得他别扭的很是别出心裁,“等到春天万花齐放,我再送你。”
05
那年他怨憎春天来得太迟。
姬发收家书,他总是虎视眈眈地在旁监视,期待里面忽然掉出一根花枝。
而夏天又来得太早。
他将流苏簪和梅花摆在一处,很多时候他趴在花前,无言地凝望阳光穿过薄而透明的花瓣。香气清幽,沸腾的痛苦就慢慢沉寂下来。
次数久了,旁人疑心他偷用女子熏香,整日一身梅香招摇过市。碍于无人敢问,逐渐传成了质子营未解之谜。
这个法子一向管用,直到他弑父的那夜。
他几乎连滚带爬地扑到案前,然而没有,瓶中插着一段丑陋的枯枝。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抬头再看,衰败的花瓣落了满桌,伶仃花枝仍旧斜插着,像一个苍凉的休止符。
为什么。暴戾在心中翻涌不休,令他想要呕吐。
为什么会枯萎?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连他唯一拥有的也要夺走?
他趴跪在地胡乱摸索,祈求着违背现实的奇迹。
而一如曾经无数次,他的希望注定落空。
竹笼中昏黄的烛光洒进来,照得满地狼藉,像一片歪歪斜斜的坟场。而他独自凭吊,想起崇应彪在此地,原来是什么都没有的。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她的也失掉。
哪怕是恨。
恨比遗忘好,甚至比爱更好。这是他一生中最深刻的情感,没有任何能与之相比。
他如愿在黄河边找到了潜逃的姬发。
只要杀了姬发,她就会不死不休地恨他一辈子。世上还有比这更紧密的纠缠吗。
他高兴地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