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他原本拧着的眉头逐渐放松了。带着塑封的学生证和旅游护照,材质特殊的小苹果se,被泽胡迪称赞过“做工精美”的背包拉链,摆在他面前的一切都不是这个时代有的。
他扔掉匕首,哑着嗓子和我道歉时我看了一眼背包,还有一个小型医疗箱和萨尔玛的钱袋安静躺在里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即使我由于生在21世纪的中国得以享受高科技和大学的教育,但在面对这个真心崇拜王室的异国小孩时也没有什么压倒性的优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阶级差异?说实话我有过一瞬间的逃避冲动,可是再看小孩琥珀色的眸子折射着的无数阳光,我抓起一把铜块递给他,看着他如释重负一般向格尔塞大神庙的方向跑去。
平心而论,我对埃及的印象并不能带到新王国时代的古埃及来。提起埃及,21世纪人的印象不过是金字塔、黄沙和风暴,而在这个文明生命力最强的新王国时期,埃及国力强盛,民心团结,围绕尼罗河的一长条人类活动区干净整洁。底比斯的卡纳克神庙通体不见一丝风沙,光滑石板铺成的地上每天早晨光可鉴人,直到傍晚才会因为往来的人们和热风才聚上少许砂砾,神庙里种植的巨型棕榈树、石榴树和无花果树,水池中的纸莎草、蓝睡莲和芦苇,各种植物都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置身其中丝毫不让人觉得身处热带沙漠气候。
甚至连格尔塞的集市也不见破败或脏乱。
我抱着一个描着黑色水纹的大瓦罐走在一条约五米宽的花岗石道上,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古埃及摊位和古埃及人。爆炸头假发和破破烂烂的长裙让我完美在他们之中“泯然众人”,泽胡迪围了个破破烂烂的围腰,扛着一个稍小的瓦罐跑在前面。那瓦罐虽小,东西却很齐全,我记得有一包盐,一包泡碱,一兜无花果,甚至还有几尊小型神像,堆得满满当当。
怀里的瓦罐分量不轻,但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再买些东西放进去,就停在一个纺织摊前。一匹一匹的亚麻布按颜色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我叫住泽胡迪,同时告诉纺织摊的年轻女主人说我要两匹最好的白色亚麻布。那个眼睛黑亮亮的姑娘闻言欢欣地给我翻找,泽胡迪却踮着脚尖偷偷告诉我说拿太多东西明天胳膊会痛。
我笑他五十步笑百步,他却迷茫无比,丝毫没有get到这个经典寓言的所指。
“夫人,两匹质地最好的白色亚麻布,10德本的铜或者2凯特的银子,等价的粮食器皿家畜首饰都可以,”年轻姑娘贴心地帮我把布匹斜着插进我的瓦罐里,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您和您的儿子是新来格尔塞的吧,我叫霍伊,是格尔塞最好的纺织女工,您以后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还好有棕色油膏和面巾的遮挡,否则我估计自己脸上应该红得像是猴屁股一般,一刚毕业的大学生竟然莫名其妙多了个大儿子,这等好事我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但年纪摆在那里,21、2岁在古埃及确实该有一个七八岁的大儿子,便只能喏喏出声:“愿神保佑您,霍伊小姐,我叫苏萨,确实是新到格尔塞的——”
“霍伊小姐!我叫泽胡迪,苏萨不是我的母亲,”泽胡迪有些苦恼地笑着,顺手付了布钱,“她是我的,姐姐,只是年纪相差比较大,请您谅解。”
粉雕玉琢、口齿伶俐的小孩子在哪儿都是讨人喜欢的,戴着齐腰长假发的霍伊并没有起疑心。10德本的铜,换两匹手工制成的亚麻布,倒也不算贵,我暗自思忖,按当代历史通说,波斯征服前的古埃及并未形成真正的货币体系,靠的是以物换物,使用金属原料以及一些日常用品来支付,他们用已有的货币价值来估计货物的价值,再以同等价值的货物交换。但有一套比较独特的规则,交易使用的金属主要是金、银、铜。基本重量单位叫德本和凯特,一个德本相当于现在90克左右,一个德本得10凯特,金、银、铜三种金属的比例为1:2:100。
忙活了一下午,我们的小平房终于重新拥有了绘着纸莎草的木制大门,绘着蓝莲花和蔷薇藤的屋门,窗框。看着陌生却满脸笑意的男男女女离开院子,我锁了院门,第一件事就是扯掉爆炸头假发,从大瓦缸中舀水洗掉脸上的油膏,而在房子的进门部分——也就是客厅——泽胡迪十分虔诚地将四五个小神像摆在砖砌成的小平台上,并将一束蓝睡莲小心翼翼供奉在神像前面。
本着信仰自由的想法,我没进去打搅跪在神像前喃喃自语的小孩子,而是在院里最大的棕榈树下就地收拾我们买到的细鳞鱼和纸莎草嫩茎,打算炖一瓦罐鱼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