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太平宫,穿过一道拱月门,迎面碰上李谕的銮驾。
凤龄跟着一众宫女退至一旁行礼,李谕全当没看见她,径直进了皇后殿中。
她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如常的站起身。
齐氏就在她不远处,向她走来:“崔尚宫,别来无恙啊!”
凤龄弯起唇,行礼道:“齐尚宫安好。”
齐氏看她装模作样的样子,讥诮一笑:“方才在皇后宫里听你说话,真是好笑,什么时候你也会害怕夜半三更了,你不是最不信这些的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许是你亏心事做的太多了,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
她掸掸衣衫:“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如今也转到我做尚宫的时候了。”
凤龄牵起唇:“您福泽深厚,这是应当的,皇后娘娘叫我来提点您尚宫局事宜,不过齐尚宫资历深厚,我实在没什么可传授的,相信您定会带领好尚宫局。”
齐氏道:“那是自然,崔尚宫您啊,就老老实实待在兰台宫吧,说来也有趣,你可是唯一一个活着从尚宫位上被拉下来的。”
她笑:“毕竟以往拉下来的,都埋进坟里了。”
凤龄莞尔:“这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还年轻着呢,身体也好,想来还有得活。”
齐氏笑:“是吗,那我等着看。”
*
殿内,李谕接过皇后切好的梨子,慢条斯理地开口:“听说你前些日子送了盏玉面屏风到恭郡王府?”
皇后道:“慧宁郡主不是要嫁给穆国公府的大公子了吗?这屏风是昔年两家第一回定婚时先帝赐下的下定之礼,那时郡主闹脾气,死活不肯嫁,没想到定婚之后又退婚,退婚之后又定婚,兜兜转转好些年,还是这两人凑到一家去了,臣妾想着这屏风如此有意义,还是赐给他们的好。”
李谕抿了口茶:“慧宁这丫头矫情,原先嫌人家穆公爷的儿子长相不够文雅,看不上人家,死活不愿意,为了敬江伯家那个儿子寻死觅活的,耗了这么些年,还是嫁到穆家去了。
敬江伯刘氏一族早在建宁六年就因为开封铁矿案被革职贬斥,全家发配到宁州去了。
皇后叹气:“郡主也是痴心人,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大抵是看见眼前人的好了。”
李谕道:“也就是穆公爷家不计前嫌,这要换了旁人,朝秦暮楚,必生是非。”
想想还是吩咐:“罢了,回头宫里也给穆国公府和郡王府送些贺礼,算全了他两家的脸面。”
皇后应是,李谕又道:“方才在你宫外看到崔氏了。”
皇后道:“是臣妾叫她来与齐尚宫交接事宜的,看她近来瘦了不少,想必兰台宫的日子不太好过。”
李谕道:“朕可从未下旨让人苛待她,想是她自己往日树敌太多,如今一报还一报。”
他摆弄着茶盖,神色复杂:“崔氏近来可还老实?”
皇后道:“行止本分,毫无逾矩。”
她淡淡一笑,又柔声劝慰:“其实您也不必如此记恨她,她昔年侍奉先帝,伴君如伴虎,处处如履薄冰,自然让人觉得疏离刻薄,这深宫岁月蹉跎,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在这里生存下来,也是很不容易,圣上是一国之君,心怀海量,往事如过眼云烟,不如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
凤龄得了皇后口谕,前往北巷去领班少宣。
通往北巷的那条路是最阴冷幽暗的,四面高墙林立,阳光难以照射进来,每到冬日,更是滴水成冰。
故地重游,颇为感慨。
她进宫后来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北巷,在那里待了将近一年,也是在那里认识了邵盈盈。
想到邵盈盈,凤龄长叹一口气。
不知道盈盈如今怎么样了?
应该已经到闽州了吧,展伯俊是个好人,想来会对她好的。
或许他们已经成婚了,可惜如今相隔千里,看不到盈盈做新娘的样子。
她又想起刚进宫那年,在北巷宫女房的小床上,邵盈盈蒙着被子和她并排躺在一起。
两个人睁着大眼睛望着房梁,邵盈盈畅想道:“不知道以后我会嫁个什么样的人,他一定要对我好,要长得俊,要脾气好,还要舍得给我花钱,我一顿吃八个菜,顿顿都有烧鸡烧鹅还有羊汤锅子。”
她还记得那天是小年夜,姑姑们都有炖肉和羊汤锅子吃,她们没有。
于是邵盈盈躺在床上立下了以后一顿八个菜的誓言。
还对她说:“等将来我成亲,你去给我盖盖头,送我上轿子,我没有娘家人,你就当我的娘家人,等你成亲了,我也去送你。”
一晃已经十几年了,又是一年秋风起。
进了浣衣院,就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处吵闹。
凤龄走过去,有几个人认出她来,欲言又止不敢上前。
她问:“班少宣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