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跃想想,到底身上还背着另一个身份,终还是放下再去细寻的念头。
不过,也幸亏他俩回来得及时,那因荣安公公子“突发恶疾”被催起排查各个营帐的侍卫已到陆家营帐的附近。
苏澄跃仗着轻功好,带着陆承远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帐中。
这回陆承远倒不曾“扭捏”,乖乖叫苏澄跃带自己回去。
二人换上一身里衣,装作刚刚梦醒的样子。
苏澄跃掀开帐帘探头探脑地瞄向外边,余光瞥见陆承远正坐在榻边,又放下帐帘转身对他道:“你回被窝躺着去,本来身体就不好,别冻到又加重病情了。”
陆承远笑道:“不是某睡地铺,娘子睡床?”
苏澄跃气鼓鼓憋了会儿,终于放弃着说:“你睡床吧!等那些侍卫走了我打地铺。”
陆承远倒不曾推拒,当着苏澄跃的面将被子一裹,看着像准备舒舒服服睡过去的模样。
只留下瞪大眼睛的苏澄跃暗道:这般迫不及待,他是不是怕我食言?
苏澄跃盯着只露出一段乌密黑发脑袋的陆承远,心中的不忿莫名削减不少,她坐到案前为自己倒了杯凉茶,以此稍稍压下荤食带起的燥意。
片刻后,帐外脚步声愈近。
侍卫依照规矩在帐外等候,孰料掀起门帘的竟是衣裳单薄的永安侯之女。
帐外三两人避开视线,只按照规矩问询几句——没有人会觉得这对王都勋贵茶余饭后的“谈资”能有什么嫌疑,一个并无官身的久病之人,一个大病初愈的闺阁小姐,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
苏澄跃披上端庄秀丽的皮,看上去老老实实地回答:“妾与外子早早宿下,方才似乎听见些喧闹,不知发生何事?”
有侍卫见金枝玉叶的侯府小姐柔柔弱弱独立面前,而她不中用的夫君还在榻上躺着,顿生怜香惜玉之情,忍不住透露口风道:“无事,荣安公的小公子生了些病,谨慎起见才叫我等打扰这一趟。”
打探出消息的苏澄跃盈盈一拜,然后干脆利落放下帐帘。
“陆承远。”听着帐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澄跃压低声音唤道。
侧身而窝却半睁着眼睛的陆承远不曾回应。
“陆承远。”唤他的声音大了些。
陆承远掀起眼帘,心中笑想着:苏澄跃莫不是预备“毁约”了?
他正要有所回应,身下简便的床榻忽然一晃,与此同时陆承远感到身上一重。
“装死是吧?”苏澄跃自上而下俯视着被她压在肘下的陆承远。
她此时正跪坐在榻上,两肘拿陆承远当支撑。
陆承远侧首瞧着她严肃的神情,这才明白方才声音大了些是因为她的悄无声息靠近。
他清明的双眸望向苏澄跃,道:“躲不过娘子火眼金睛,还望娘子高抬贵手,容某翻身再议。”
苏澄跃压着不叫他动弹,道:“就这样说,说完休息,哼。”
她还计较着陆承远方才一声不吭上床睡觉的举动,分明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她苏澄跃是什么人?怎么会做言而无信之事?
枉他们还有这样两个月的战友情,陆承远这个小人居然连床榻都这样斤斤计较!
陆承远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在逗苏澄跃,死不承认还能在她那儿得到个“死罪可免”,若说是逗弄,恐怕当真要“活罪难逃”。
是以陆承远也很是配合,任由苏澄跃压着自己同他商量“正事”。
“哎,今晚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跟咱们的事情有关系?”苏澄跃才遇上些事关千面仙的线索,回来就遇上这一遭,不由自主将二者联系起来。
“不会。”陆承远笑道,“那荣安公儿子逞口舌之快,不过是一些惩罚罢了。”
苏澄跃闻言却带上些狐疑,她总觉得陆承远这话怪怪的。
其实今夜还有不少人身有异样,但因轻重不一,有人不曾注意、有人听闻荣安公公子一事不敢声张,担心惹祸上身。
只是荣安公的儿子领头言行无状,故而惩罚更深。
“老实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告诉我?”苏澄跃压着他,隔着被子拍了拍。
陆承远望向她的眸光沉沉,酝酿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情愫。
“……你干的?”苏澄跃试探着问道。
陆承远回避,只道:“娘子压得某喘不过气来。”
苏澄跃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如实相告,这半遮半掩的态度,就像披着白纱的美人,反正在她这个干脆了断的人眼里约等于什么都没有。
其实连陆承远逗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掀开自己光鲜皮囊的一角,可又怕藏在温和皮囊下那些定死的恶毒令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生出厌恶。
就像毒窟里那些缠绕、纠葛、遮遮掩掩、阴暗躲藏的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