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顾翎重重地把头磕向地面,这一声闷响,如同在与秦暄帝告别,又或许不单单是与秦暄帝,还有他两世的抱负,和他的理想告别。
这一刻,顾翎忘却了从西岭一路走到京城的每一个艰难脚步,丢弃了伴着书卷入眠的每一段光阴,抛下了来之不易的官位仕途,只为了奔向他历经两世才遇到的所爱之人。
这一世,他属实没什么遗憾。楚州不再饿殍遍野,东西岭顾家已除,青州避免了洪水之灾。
该做的,能做的,他已经全部都做了。
顾翎的官帽还留在地上,可人已经褪下官服离开皇宫。
钱四喜捧着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到秦暄帝手边,秦暄帝端起茶盏又扔出去:
“气煞朕也!他……好一句情若两心知相许,哪堪人间生死离!他顾翎好一个痴情种!走了好,走了好啊!我南秦朝廷可容不下这等一心只有情爱的臣子!”
“还有那个江意寒!好一句未有上好仁而下好不义者也,这不就是说如果我不用顾翎,那就是朕不仁吗?这两人有一个算一个,惯会巧词机辩!顾翎这官是辞了,那江家女都给他把起复的后路铺好了!”
钱四喜偷偷摸摸地看一眼赵三多,赵三多无奈上前捧起顾翎留在地上官帽:
“陛下,您说得都对,顾侍郎他心中只有情爱,咱们就当没见过他这个人不是,何必为了他如此生气呢?再说了,那江家小姐懂什么大学四书五经的,您就当没听过不是?”
钱四喜立马接话:“就是就是,顾侍郎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朗月清风,万事随性,可唯独这江小姐,恐怕是顾大人唯一的执念,江小姐那番话,有理归有理,可咱们就当没听到。”
赵三多也不遑多让:“奴才听说,若非顾大人的忠仆在他病重时提及江小姐,恐怕顾大人已驾鹤西去。如此想来,顾大人保全一条命来,已是万幸之事。”
钱四喜笑道:
“这么一合计,要么顾大人不幸在青州丧命,要么顾大人为了娶江小姐辞官,对于朝廷来说,不都是失去顾大人,好歹,顾大人还活着不是?这也算是不完满中的一点子完满了。”
赵三多撇嘴看向钱四喜,你是懂怎么给陛下胡说八道,混淆是非的。
秦暄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朕知道,顾翎此次从青州捡回一条命来,可以说是与天挣命,按照功劳,便是再往上提一提又何妨?可……顾翎在朝堂之中,如云中白鹤,性情品行皆有贤臣之风……如今黄钟毁弃,朕如何舍得?”
感慨到这里,话锋一转:“那江家女是算准了朕舍不得!引一句大学,既说清楚了为什么不能舍弃手中产业,还让朕愈发不想放弃顾翎!这商人就是奸猾,连朕的心思都算计进去了!”
这评价,未免也太高了些。
钱四喜和赵三多人精一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看来顾翎如今虽是白身,可以后的路还远着呢。
二十一岁,正三品,陛下居然还想着提一提?!
还有那江意寒,陛下话里话外是不悦不假,可是眼中却流露出欣赏。
江家姑娘以一己之力多次扭转局势,陛下何尝不知道她所做之事有多艰难,又要花费多少心血?
看来……这两位都在陛下心中排上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