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伏在案前,认真地做着今天的作业。
苏宁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轻轻放在她手边。
“别熬太晚。”他揉了揉水的头发,“明天还要早起呢。”
水抬头冲他笑了笑,继续低头算账。
油灯的光晕中,她的侧脸安静而专注,算盘珠子在她指尖跳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一首欢快的小调,唱响在1991年西海固的深夜里。
……
张树成把钢笔往桌上一扔,墨汁溅在写了一半的报告上。
窗外已是深夜,吊庄办的煤油灯还亮着,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又是一天无功而返。
李大有那七户人家铁了心不回吊庄,任凭他磨破嘴皮子也不为所动。
杨县长给的期限只剩三天了,再这样下去,他这个主任怕是要当到头了。
张树成揉了揉太阳穴,从抽屉里摸出半瓶白酒,对着瓶口灌了一口。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却烧不化堵在胸口的郁闷。
桌上的文件散乱地摊开着,最上面是七户返乡村民的资料。
张树成随手翻看,目光停在“涌泉村”三个字上。
他突然想起上周参加的婚礼……
苏家娶李家丫头那场轰动十里八乡的喜事。
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清晰:苏家院子里二十多桌流水席,村民们对苏大强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那个叫苏宁的年轻人……
张树成眯起眼睛,回忆起苏宁敬酒时的样子……
不卑不亢,谈吐得体,手段果断利落,在一群粗犷的西北汉子中显得格外醒目。
更让张树成印象深刻的是,当他这个县里来的干部发言时,村民们只是客套地听着;而当苏宁站起来说话,全场立刻鸦雀无声,连最顽固的老头子都竖起了耳朵。
“在连一块石头都姓马的地方,苏家是怎么做到的?”张树成自言自语,突然坐直了身子。
他翻出涌泉村的户籍资料,果然,村里八成以上姓马,苏家是少有的外姓。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张树成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缸一跳。
他怎么早没想到!
要想打破吊庄工作的僵局,也许正需要这样一个在本地有威望却又不受宗族关系束缚的年轻人!
天刚蒙蒙亮,张树成就骑着自行车直奔涌泉村。
清晨的黄土高原上雾气弥漫,自行车的链条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顾不上吃早饭,一心只想赶在苏宁去砖窑前堵住人。
苏家新起的砖房很好找,全村唯一用红砖砌墙的就是。
张树成在院门外整了整衣领,刚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出算盘声。
清脆的珠子碰撞声节奏分明,一听就是老手。
开门的是李水。
见到张树成,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问好:“张主任,这么早?”
“找苏宁同志谈点事。”张树成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被水手中的账本吸引……
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工整清晰,完全不像出自一个农村姑娘之手。
“宁哥在窑上,我带您去。”水转身拿了件外套,领着张树成往村外走。
路上,张树成试探着问:“听说你在学会计?”
水点点头,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自豪:“嗯,宁哥送我去县里学的。现在帮着管砖窑的账。”
“苏宁同志很有眼光啊。”张树成意味深长地说。
砖窑已经冒起了青烟,十几个工人正忙着和泥、制坯。
苏宁站在窑口检查火候,脸上沾着煤灰,工作服上满是泥点,却丝毫不减他的气度。
“宁哥,张主任找你。”水喊道。
苏宁回头,看到张树成时明显有些意外,但还是快步迎了上来:“张主任,有什么指示?”
张树成直截了当:“想请你出山,帮政府做吊庄移民工作。”
苏宁和水同时愣住了。
片刻沉默后,苏宁擦了擦手:“张主任,我就是个烧砖的,怕是……”
“我看中的就是你烧砖的本事。”张树成打断他,“你在村里有威望,又懂经济,正是吊庄需要的人才。”
水悄悄拽了拽苏宁的袖子,眼中满是担忧。
苏宁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转向张树成:“张主任,咱们去办公室谈吧。”
“好。”
砖窑旁的简易办公室里,张树成详细解释了目前的困境和自己的想法。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所以我想特聘你为吊庄办的经济顾问,专门负责做那些返乡村民的工作。”
苏宁沉吟片刻:“张主任,您高看我了。我在村里是有点人缘,但吊庄这事……”
“有条件你尽管提。”张树成身体前倾,“我听说了,你家的砖想往县里销,但运输是个问题?如果吊庄成功,政府优先采购你家的砖修路建房,怎么样?”
苏宁眼睛一亮,但很快恢复平静:“张主任,这事我得跟家里人商量。”
“应该的。”张树成站起身,“我下午去村部等你答复。”
张树成走后,水迫不及待地问:“宁哥,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