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马车片刻不停地驶进了国公府,通报之声随行不绝,车轮转得飞快。不久后,马车载着人停在了上房前。
没等车停稳,薛明英就打开车门跑了下来,差点跌倒在车前。她扶住了车辕,一口气不歇,绣鞋一步步赶着踏上门前的一级级阶子,向门里冲了进去。隔了内室那道猩红帘子,浓郁至极的药草味道却仍是扑面而来,苦得人心里发皱,喉中被什么东西箍紧了般涩地说不出话,不详的预感抵挡不住地攀上心头。
“国公爷,小姐回来了!”
侍女与她打了个照面,还来不及惊诧她本该在岭南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已是先打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一瞬间,薛明英闻到的药味越发浓郁,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正被人摁着脑袋,整个人浸入药汤里头,呼吸不得。口中鼻中满是叫人闷窒的苦味。“阿英,你怎么回来了……
陆原正坐在床边守着,脸上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整个人写满了颓丧,脸上生出掩不住的讶异,声音疲倦沙哑。
薛明英眼里只有床上之人,一时顾不上应他。她盯着母亲躺在床上的身影,双手僵直如铁地垂在两侧,屏住了呼吸,慢慢向床榻靠近。
母亲她就躺在那里,那样的安静、沉黑默……等看到晕黄烛光底下,双眼紧闭的母亲,唇色泛着紫,呼吸微弱得不能再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永永远远地离她而去……薛明英脑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下,眼中酸地发疼,软了手脚跪在脚凳前,看着母亲憔悴沉睡的样子,剧烈冲击过后,一阵接一阵地发懵。她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母亲。
过去哪怕病得再厉害,母亲见了她来总还是能提起精神,还会紧紧握住她的手,让她别怕,自己不会丢下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就隔了短短几个月,从岭南回来后再见母亲,就变成了这样。
瘦弱不堪,病容沉笃。
叫人看了便知,在她来之前,母亲早已受了一轮又一轮的病痛折磨,被折磨得不堪重负,只能沉沉地闭眼睡去,少些痛苦。“大夫呢?大夫怎么说?"薛明英脸上血色不知何时褪尽了,唇瓣发白地向陆原问着,声音发急,恍若质问。
陆原身子一僵。
原本为将多年,挺得轩昂的肩背悄然坍得厉害,“文太医说,你娘去年冬天开始身子就亏得厉害,到了今天冬天,她心里藏的事越发多了,积郁成疾,身子一下子就垮了下去,等回过头要治时,已求医问药也无济于事了。他说,短就在这十几天,长也不过到月末,恐怕就要……就要……他上过战场,手上也曾沾过敌人的血,如今拉开弓箭,秋狩时亦能与虎豹斗上一斗,可偏偏话到此处,几次试着开口,都怯懦得无法说尽。红意充斥了他的眼,眼底血丝如瀑。
“阿英,你回来了也好,多陪陪你娘罢,她心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你了。”陆原用厚掌抹了抹面,扶着床板站了起来,踉跄着走了出去,“我去外头看看文太医回了没有,你娘的病,他最清楚,他可以当面和你讲。”“好,父亲,你去罢。"薛明英木然地应着。早在他那些话出口时,就失了所有力气,眼看着母亲的样子,整个人飘飘荡荡,浮在空中一般。
她从脚凳站了起来,坐到床沿,侧头看着母亲的脸,看了会儿,忽然很害怕地低下头,凑在胸脯前去听她的呼吸。
母亲还在的,还在的……
她心有余悸地听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秦妈妈看见了,背过身去,悄悄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花。小姐在家里时有多亲夫人,旁人不知道,她最清楚。如今夫人这般,天底下最难受的,也只会是小姐。她转过身来,正想过去劝几句,却发现小姐已紧紧握住了夫人的手,眼中泪意闪动,却始终未落,含在眼眶里头,水光满得快要溢出。她眼圈发红,哑着声道:
“娘,我不信那个文太医的话,也不信命。你从不骗我,说了要等我接你去岭南,要说话算话。我就不信天底下这么多的大夫,这么多的药草,找不到能治你这场病的,我绝不信!”
文太医还没到,薛明英让秦妈妈将陆原请了进来,叫了声"父亲”。她沙哑着开口,“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在宫中的多,父亲所说文太医,便是父亲向宫里求来的,对吗?”
“是,文太医是太子殿下派来的”,陆原看着床上之人,坐在位上,手掌握紧了又无力松开,“他执掌太医院多年,陛下的病也是他在经手,上京之内,乃至大晏之内,他的医术没几个人抵得过。那些诊断,也是他把过脉,给你母亲开了几次方子才下出来的。”
薛明英深深地抿了抿唇,不愿信,“若天底下就是有比他医术还好的大夫呢?他在太医院治陛下的病治得好,并不等同他治母亲的病治得好!”“你的意思是……"陆原猛然抬头,眼中燃起了一丝希冀。“我想用自己的嫁妆求医,不论何人,只要能治好娘,我所有嫁妆尽数归他。父亲,重金之下会有比他更好的大夫来家里的,对不对?”陆原眼中的光一下子扑灭了,苦笑道:“阿英,你才回来,不知道上京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张榜求医,我又何曾没试过?来的人寥寥无几,便是那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