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无言的僵持中,李瑜死死盯住薛明英,无它,在等她亲自开口向他解释。解释她方才所说都是假话,是因为圣旨已下,她觉得事已成定局,不想他忤逆皇帝,才编出这一套谎话。
但薛明英就那样看着他,看着看着,甚至连怒意也消散了,眼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在看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她不知他为何携着满身怒意而来,还要逼她回上京……或许说,冷静下来后,其实她隐隐猜到了,却不打算知道,只想等他平复下来,离开这里。任谁被人六年追逐,陡然听闻那人抽身离去,都会觉得被抢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他最是克制,最知道何为礼教道义,自然总会想通。他该做的,是离开这个他不该出现的新房,离开都督府,离开岭南,回到上京去,或者娶霍芷为太子妃,或者娶旁人,都好。从此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只是别在她面前出现。薛明英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你该说”,李瑜心心里一阵阵地发空,喉中感受到了些许腥甜,猛然想到离京前见她的最后一面,那时她也是这般看他的,平淡冷静,本分守礼,就像她从未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只为了让他回头看一眼她。“你该说,这些话都是旁人教你的,因圣旨已下,你不想让孤王为难。”李瑜握住她的手,在她面前微弯着腰,一字一句教着她,望着她如琥珀般清透的眼,穷尽他的观人之术,试图在里头找到过去的痕迹。哪怕是片刻的留恋。
可惜,她的眼中冷淡凉薄,昔日情意散得无影无踪,一点儿都找不到了。她分明已看透了他意欲何为,却又毫不在意,只冷眼旁观着,隐隐露出不耐来。
这样的冷漠疏离,李瑜从未在她身上看见过,哪怕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从始至终,她在他面前总是滚烫,似是知道他性子冷,便变着法子暖他。可现在她似乎多看他一眼,都嫌多。
李瑜不死心,看了一眼又一眼,找了一遍又一遍,眼中酸涩发红,隐隐发着痛,但他找遍了也没找到过去那个薛明英。会满脸笑意地望着他,问他莲子好不好吃的薛明英。找到这样的程度,还是找不到,有些话再说下去,就没必要了。自取其辱的事,大晏储君不会做,也不屑于做。李瑜忽然松开了手掌,离开她的手腕,弯向她的腰板也挺了起来,笔直地站着,如过去那般倨傲地俯视她,仿佛她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他唇畔甚至有一抹笑意,“方才的话,薛明英,你只当孤王疯了。”薛明英没应,低眉垂眼,慢慢揉着手腕,说出的话不冷也不热,“岭南地偏,恐怕会照顾不周,太子殿下还是尽早回上京去罢。”“好。”
李琦沙哑着声应下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看了她几眼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回上京便回上京。
一个跟在他身后六年的女人而已。
他要多少有多少。
值什么。
听他走远了,薛明英这才抬起头,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内,松了口气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其实方才她听见他那些话时,听出了她过去六年梦寐以求的东西,怔吓之余,只觉得荒谬。
若他当真对她有意,那她这六年受的冷待算什么?在她面前亲口承认喜欢霍芷算什么?任由她清白被毁算什么?逼着她下跪认错又算什么?许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许是有天大的隐情,但她感受到的绝望是真的,母亲替她流过的泪是真的,她不想再回头也是真的。如今这般,便算彻底结束了。
于她而言,于他而言,都是。
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他当好他的储君,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她便在岭南和哥哥好好过日子,等时机合适了,将母亲接过来奉养。想着,薛明英笑得明媚起来,压在她心上许久的阴霾仿佛尽散了去,她又能依自己的心意而活。
方才早被赶出去的秦妈妈也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担忧,“小姐!”“秦妈妈,再帮我上点妆罢!”
薛明英眉眼含笑。
秦妈妈却想起刚才壮着胆子看了眼离去的那人,无比沉郁,叫人不敢靠近,她想着同在一室的两人怎会如此天差地别,不由恍了恍神。但小姐既然这般,想来没发生什么难堪之事,也算是万幸,便赶紧又替她上了一遍妆,细细地看了看,见都好了,才将那些妆粉收到匣子里。薛明英觉得手上空了些,想了想,又要了柄新的团扇来,重又变成个待夫郎的新娘,眉目沉静地坐在床边,等着人来。但等了许久,崔延昭始终没来,她心心中疑惑,不得不放下了团扇,要秦妈妈去打听出了什么事。
中都督府上房。
都督府的主人,边陲重臣岭南都督崔宜正襟危坐在花厅之上,脸色肃然凛冽,看了眼夫人薛玉净,又看了眼自己的亲生儿子,冷哼了声道:“好!瞒着我!都瞒着我!事到如今你们才肯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
“上京随行来的官员里头,怎么会有东宫的人?还是太子少师!”“太子殿下又为什么会来岭南?只去了东边婚房,连和我这个岭南都督照面都不打,转头就出了城?”
“你们哪个来告诉我,这门婚事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