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重逢
马车越往南走,群山带水,绿绕陂塘。
往江州的这段路程,凌晏池心境波澜起伏。他在江州任过两年县令,江州与他而言,是一方熟悉的故地,亦成就了他的仕途,是以旁人弃它不顾,但他不能。
此番并非初来乍到,而是故地重游。
走了两个州的陆路,行了两个州的水路。
到了江州渡口,当地官员倒屣相迎。
江州知府余霆在酒楼大摆宴席,替远道而来的宣抚使接风洗尘。凌晏池断然相拒:“百姓民不聊生,本官实在无法宴饮享乐,还是烦请知府大人带路去灾区赈灾吧。”
余霆一阵尴尬,未料到此人丝毫不领情,一番言语下来,倒显得他这个父母官尸位素餐了。
烈日当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想到这位的来头,着实不敢得罪,“凌大人请。”
受难最严重的便是浔阳县,疫症虽已得到缓解,可研制不出来根治药方,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每日都有人病死饿死。余霆本以为凌晏池那样的大官不过是来做个样子,可谁知,他一转身的功夫,那位定国公世子便去了瘟疫横行的清水湾。他怕这人在江州出什么事,急忙乘轿去阻拦,半路终于追上那批人马。结果被凌晏池骂了一顿,还说要上奏弹劾他。余霆摸了摸鼻子,拦也不敢拦了。
心道这人怕是做官做傻了,当真不怕死。
清水湾。
凌晏池来到这里,只觉得五年时间一晃而过。一连晴了几日,腐坏的木头与房梁被冲到岸上,散发出阵阵腐气,灾区油棚遍地,百姓横七竖八卧在草皮上。
他带来的太医已加入当地大夫的行列中救治百姓。“是凌大人,凌大人回来了!凌大人来救我们了!“灾区中有几位百姓认得他,放下怀中的孩子就要去跪拜他。
在百姓眼中,这位前任县令在任时惩治乡绅恶霸,为民请命,是他们敬仰的青天大老爷。
凌晏池弯腰拉起那人:“老人家快快请起,你们有几日没吃东西了?”这里的人疾病缠身,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说起话来气息一声比一声弱。
有灾民道:“本来前几日王家、李家、郑家还带着各地粮商捐粮,我们还有碗粥水喝,可余知府非说他们的粮食里有毒,吃死了人。不准他们放粮,还将那些粮商抓了起来,连大夫也抓走了一批,我们清水湾病死饿死的已经有几百人了。”
有人愤愤不平:“那粥我喝了都没事,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吃出事的,官差还道谁敢放粮就抓谁,连义诊的大夫都抓。”“凌大人,要不是今日见到了您,我们还真以为朝廷不管我们了呢。”凌晏池目光锐利,眉头紧锁,下颌沉沉紧绷。那些粮商不论是论心还是论迹,都不会在粮食里下毒害百姓,这么做百害无一例。
这个余霆胡乱抓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似乎记得,此人是宁王的人。
兀自思忖,终于豁然开朗。
宁王一分不出就想收买民心,坐收渔翁之利。余霆定昭告了江州百姓,此次赈灾是宁王的恩惠。既是宁王的恩泽,便要等朝廷的人来搭台子唱戏,又岂能容旁人捷足先登,抢了功劳。
灾区饿羿遍野,百姓水深火热,却还要等他们搭好戏台,换上戏服,咿呀开场。
他冷笑一声,眸中森寒遍及。
他令官差扶起这些老弱病残,“官府已经在搭粥棚了,你们快去排队领粮吧。”
他离开清水湾,直接去了县衙,命人去唤余霆过来。余霆一听他是质问那些粮商的事,含糊道:“那些人胆大包天,竞敢在粮食里下毒,宣抚使大人放心,本官已将这些人押入狱中。”他本想着先关那些人一段时日,等宣抚使走了,这出戏唱完了再放那些人出来。
他也不觉得这位凌世子会吃饱了撑着要来管那些人,便含糊其辞,想糊弄过去。
谁料凌晏池冷眼一扫:“那余知府倒是说说,他们为何要下毒?于他们有何好处?”
余霆磕磕绊绊:“这……世子,那些人俱是商人,唯利是图,居心叵测一一”“放你娘的屁!”
周玉霖带着人冲出来。
他眼看着师父与苹儿跟那些人一道被抓走,日日来官府喊冤也无人理会,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宣抚使来,终于给盼来了。他好歹读过书,礼数周全,撩袍跪下:“宣抚使大人,草民周玉霖,状告江州知府余霆滥用职权,渎职枉法。”
公堂上,余霆有恃无恐,仍一口咬定就是粮商下毒害人。“那粥我也喝了一碗,若是粥水里有毒,敢问余知府,我为何没事?”周家是官宦世家,有姻亲在朝中六部做官,周玉霖娇生惯养,嫉恶如仇,丝毫不惧余霆。
余霆端坐在圈椅中,冷哼一声:“你与那粮商兰殷礼的外甥女有染,她舍得害你周四少爷?周四少爷还是回去吧,若叫你爹知道你替那些歹毒的刁民说话,怕是要刮你一层皮。”
他千算万算,怎知半路杀出个周玉霖。
偏生周家有靠山,他还与周老大人有几分交情,不敢妄动周家的宝贝儿子。周玉霖朝旁啐了一口:“你少污人清白,我师父又是义诊又是施粥,这么好的人你也抓,你会遭报应的!”